喵铺
阿梁
安然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我能听懂我们家阿喵说的话”安然抱着一只肥肥的橘猫想到。
可是除了安然,别人都听不懂阿喵在说什么。
或许是阿喵从小就与众不同。
安然长大了就不再想这些了,安然从小就是一个人,就阿喵一直陪伴着他。在朋友那里东拼西凑借了点钱,安然在这个城市里面开了一间小料理店,取名喵铺。
安然的喵铺主要卖宵夜和小酒。
刚开业的生意非常惨淡。
“阿喵,这可怎么办啊,一个人都没有,你不是招财喵吗,招招手啊,不然连你猫粮的钱都没有,到时候饿死啊?”安然把那只肥肥的橘猫抱在手里揉着。
“自己想想办法,吸引吸引顾客,别老是赖我。”阿喵从安然怀里挤了出来,走到柜台边上转了两圈,然后缩成一团睡觉了。
安然叹了口气,阿喵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不顾。
几天后,一个新的招牌贴在了喵铺的门面上“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安然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吸引顾客的方法了,就以故事换酒吧。“给我讲故事,我给你酒”安然感觉还挺吸引人的。
晚上快八点了,安然收拾了喵铺,把阿喵抱到了柜台上。
八点,准时开业。今天安然觉得应该会有所收获。
十月份长春已经入秋,还没有下雪,已经冷得瑟瑟发抖。安然给阿喵点了一些炉炭,阿喵趴在旁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安然坐在柜台旁等着。铺门口的街上,行人已经越来越少。
快十一点了。
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枯黄的树叶在昏黄的街灯下盘旋。
不会吧?今天又这么凄凉。
安然拨了拨炭火,看来这个营销方法不对啊,还得改改。
门口响起来叮铃叮铃的声音,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安然来了精神,嘿嘿,第一个客人。
“这TM什么破店,开在这个角落里面。”门口进来一个高中生一样的男孩对着店内喊道,“有人吗?”
“有,有”安然向他招呼着,第一个客人安然可不想再错过了“你想吃点什么?”
“鳗鱼饭”高中生指着菜单说道,“再来一瓶啤酒。”
“额,那个”安然看了看今天才挂的招牌,“酒的话,你可以,额,酒免费就可以……”
“什么玩意”高中生瞟了一眼招牌,“没有,我这种人会有故事?有故事会给你讲?”
“我给你拿啤酒”
安然感觉很尴尬,赶紧进屋拿啤酒去了。
高中生饭吃的很快,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看起来好几天没有洗头了,眼睛里面布满血丝。
“钱给你放这了。”高中生用袖子抹了抹嘴,推开门出去了,带进来一股寒气。
安然收拾碗筷,“今天总算是有所收获的,阿喵你觉得呢?”
阿喵在炭火旁挪了挪身体,懒洋洋的说“他没有给啤酒的钱。”
一直等到一点,都没有人再来光顾了,安然收拾了东西,关门打烊。
安然第二天还是晚上八点准时开铺门。
晚上还是没有人来光顾。
十一点多,昨天的那个高中生又来了。
“鳗鱼饭,再来一瓶啤酒”
“好的,稍等。”
高中生吃完了饭又匆匆的走了。安然注意到他还是没有给啤酒钱。
这两天,安然的铺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高中生,总是晚上十一点多到。照例是鳗鱼饭和啤酒,啤酒的钱他一直都没有给,可能是觉得招牌上的意思是啤酒免费的吧。
过了几天安然和他渐渐熟悉起来。
高中生说他叫阿梁,在附近的高中读书,寄宿制。每天晚上晚自习溜出去上网,十一点在喵铺吃了饭然后匆匆溜回学校。
就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偶尔也有几个客人会光顾喵铺了。阿梁却总是在晚上十一点多准时来喵铺吃饭,然后回学校。阿梁说,这条街上,就你这家店,这个点还开着门。
十一月多了,天气越渐寒冷。
十四号,长春下雪了。挺大的雪,街上八点多就没有什么人了。
晚上十一点多,阿梁还没有来吃饭。安然一直等到十二点多,下了一天的雪了,已经看不见路的痕迹了。要不今天早点关门吧,这么大的雪阿梁应该也没有出去上网。
这两天,阿梁都没有来。
喵铺现在都十二点就关门了,天气冷了,没那么多人来吃饭了。
二十一号,长春大雪。
安然守在柜台旁,看着阿喵发呆。门外传来格叽格叽走路的声音,推开门,飘进来几片雪花。阿梁抖了抖衣服上的积雪,“鳗鱼饭,今天不要啤酒,来一杯热水吧。”
阿梁好像很失落。
“安然你知道吗,我感觉有些不真实。”
“你怎么了?”
阿梁是个南方人,是大山里面的。阿梁的家周围都是连绵的大山。山里面的人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走出大山。
那些黛青色的连绵的大山就像一条条生锈的铁链,将他们世世代代都锁在了山里。
很多人便出去打工了。
阿梁的爸爸也是。在阿梁还小的时候,爸爸便带着出去了,家里留下阿梁的妈妈和年迈的爷爷奶奶。
爸爸是农民工,哪个城市有工程修房子,阿梁就得跟着爸爸去哪个城市读书。
阿梁其实很聪明,读初中的时候经常考全班前几名。但是由于爸爸工作的原因,阿梁经常换学校,慢慢的阿梁没有了朋友,阿梁在班上受到排挤。
日子像挤牙膏,艰难前行。
爸爸的工作越来越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阿梁的笑容越来越少,日子越来越黯淡。
阿梁高一的时候来了长春。
阿梁形单影只,每周回一次家。阿梁不想回家,怕见到父亲逐渐佝偻的身躯,怕那间阴暗的小屋。
阿梁在回家的路上磨蹭,落日的余晖将阿梁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今天立秋。
爸爸提前回了家,换洗了衣服,今天儿子放假。
爸爸去菜场买螃蟹。
立秋要吃螃蟹,虽然在老家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是爸爸说在这里就要吃螃蟹,要给儿子吃好的。
“老板来两只蟹”
“好嘞”,“你看这行不行,膏厚。”
“要得,多少钱嘞?”
“两只104块,给你优惠4块,凑个整一百块。”
“这玩意螃蟹这么贵嘞?”
“都这个价,你选的是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行行行,好东西都贵。
爸爸提着两只螃蟹回家等着儿子回来。
阿梁还是磨蹭的很晚才回家。
“梁,今天立秋,爸给你做螃蟹吃。”爸爸开心的招呼儿子进屋。
“啥东西?螃蟹?不吃。”阿梁看到父亲这样,感到很不开心。
“他们城里人立秋都吃这。”爸爸仍然对儿子笑着,每周回家能见儿子一次是老梁最开心的事了。“尝尝吧,好东西嘞,可贵啦。”
阿梁很冒火。用手拨开了父亲递过来的螃蟹,“城里人,城里人,他们吃这个我就一定要吃?买这些东西来又贵,又不知道怎么吃”阿梁觉得很气,“我他妈不吃这个。”把刚刚煮好的螃蟹狠狠的摔了出去。
煮好的螃蟹黄橙橙的,散发着香气,是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第二天下了雨,秋雨很凉,阿梁走的很早,逃一样的回学校了。
其实阿梁经常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真的很辛苦,每次这样对待父亲阿梁都很内疚。但是有些话还是开不了口。
阿梁重复着每晚的刀光剑影。在游戏中阿梁似乎没有了平日的烦恼。
十一月了,长春下雪了。天一天寒过一天。
十一点了,阿梁看了一下时间,该走了。
走出网吧,阿梁还沉浸在之前的打打杀杀中。
走到校门口,校长,年级主任像是等待着猎物的猎人在那里等着他。
阿梁这次翻车了。
雪下的很大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身上,阿梁一动不动,像一尊佛。
“然后呢,你怎么了,被记过了吗?”安然又给阿梁端来一杯水。
阿梁的爸爸被叫来了,来到时候爸爸还穿着工地上的衣服。
“老师好,老师好。”爸爸对着周围的老师点头哈腰。
“你儿子屡次翘课上网,”校长指着一动不动的阿梁。“不交补课费。”
“一看就知道是把钱拿去上网,打游戏买装备去了。”年级主任在旁边愤愤不平的补充到。
“老梁,你儿子屡次违反校规校纪,学校决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校长,这,这”爸爸急了,“这可不行啊校长。”“娃娃不能没有书读啊。”
老梁声音有些发抖。
“你看看我们这,工地上的苦力活可不好做啊,我们这,娃娃不能没有书读啊。”
“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求你们了校长,”老梁有些支撑不住“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娃娃不能没有书读啊。梁,你说句话啊,你认个错,给校长认个错。”
阿梁在雪地中站着,有些发抖。
“给娃娃一个机会吧,娃娃不能没有书读啊……”
雪就这样呼呲呼呲下了好久。
校长他们走了。
老梁求了校长一晚上。
老梁补上那一千的补课费,校长最后给阿梁记了大过。
阿梁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雪渐渐的小了。父亲在校门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
“梁,”父亲的声音还很湿润“以后莫在犯错了。你得读书,这么小的娃娃怎么能不去读书嘞。”
嗯,阿梁含糊的回答着。阿梁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
父亲又点了一根烟。明灭的红光映照着父亲愁容的面孔。
“梁,刚才老师们说,你把钱拿去买了装备。”
“你放在哪的,把他拿出来我给你带回去。”
“那么贵呢,也别扔了,我给你带回去,以后再玩。”
阿梁懵了,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月色逐渐凝重,阿梁哭了一夜。
“所以你在那天之后就都没有去上网了吗?”安然感觉眼睛很湿润。
对面的阿梁点了点头,他眼睛有些红了。
“安然,我今天要走了。”
“去哪?”
“我要回家了。”
“为什么,不读书了吗?你不是准备认真读书了吗?”
阿梁摇了摇头。
“我得回去了。”
阿梁把饭钱放在了我的柜台上。
“安然,我为什么感觉不到悲伤,我只是感觉很懵,很不真实。”
“什么?什么感觉不到悲伤?”安然不知所措。
“我可能是一个冷血的人吧。”阿梁推开门出去了,一阵凉风袭来。
“我爸爸走了,砌墙的时候从四楼掉下来了。”
阿梁的爸爸死了。
安然收拾好碗筷,准备打烊了,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阿梁回到了当时和爸爸住的地方。
阿梁收拾东西,要回家去了。
收拾桌子的时候,阿梁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了两只螃蟹壳。
是被一个不会吃螃蟹的人吃掉的,里面什么都不剩了,就两个壳,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吃掉精光。
阿梁仔细的看了那个壳,是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阿梁环顾四周,看到了满地的啤酒瓶。
桌上还有半瓶啤酒,一盘散落的花生米。
阿梁这才嚎啕大哭,像是要哭满父亲这辛苦的几年。
第二天阿梁就走了。
长春今天出现久违的阳光。
喵铺的灯光依旧每天晚上八点在城市里面亮起,照亮这个寂静无人的夜晚。
文末
笨笨猪:
写完喵铺的这篇小说我感觉挺难受的。
我写完文字末尾的时候我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个提问。有位网友的妈妈去世了,他感觉自己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也没怎么哭过,于是他上论坛发了帖子问自己是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帖子里面有人安慰道:
“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而真正会让你感到悲痛的是打开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风微曳的绿箩、那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那深夜里洗衣机传来的阵阵喧哗。”
那一瞬间铺面而来的画面感,一瞬间我感到孤独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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