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道的农家子弟,十四岁时,家父早逝,是母亲拉扯我们长大成人。但高中乃至师范期间,同学都以为我是城里人。那是一位勤劳而又手巧的母亲收拾我的结果。
我住的村很大,最盛时一个小队有七十多户人家,四百多人。挣工分的女人有一百多。母亲是最能挣的。每年年末贴在墙上的第一名总是她。我们兄弟姊妹五个读书能进字,每年都有奖状拿回。母亲年年是劳模,每年也有奖状和奖品。记忆里家里的锄、锹、镰、草帽都没有买过,那是小队、大队、公社里劳动的奖品!
我有三个姐,一个妹,家里就我一个男丁。按说,在农村,缺乏男劳力的家庭是挣不到工分的,年底分红只能看别家的。可母亲的勤劳也能传染给她的每一个孩子,我的几个姐姐个个能挣工分。我在十岁时就学会了插秧。十一岁反手插就被公社树为典型,在十里八乡传为美谈!年底分红,除能分得谷物、瓜果外,还有七八十块钱的盈余。这些都用毛笔公布在墙壁上。在当时的农村,不知招来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母亲那时被称为“棉花姑娘”,其实有这个称号的只有俩人。另一位是近门的曹家大妈,现在快有八十岁了。但依然健好,虽然满头银发。那时,他和母亲是村里少有的美女。队里那时有大片的棉田需要管理,他俩肯用心,知道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掐枝,因此每年的棉田由他们负责打理!每年秋天,半人高的棉田里,绿叶、白棉和人相互映忖,那是劳动世界最美的风景!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但见过他的弟弟妹妹。都是个子矮矮的。而父亲的兄弟姊妹也是直接遗传下来的,个子矮小!母亲却不同,至少一米六七,不知当初她是如何看上父亲的。也许是有才吧!父亲那时在公社里有“小诸葛”的称谓,也许这一点打动了母亲。这是我从我舅舅那儿零星的知道这一点的! 我的兄弟姊妹却更多的遗传了母亲,个个高挑。以至于四十多年前的老辈人回村里都诧异:那一屋矮子的人家都搬到哪里去了?而母亲的孙子辈,连女孩都有一米七了。更别说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孩!
父亲走的时候是四十九岁,母亲那时只有四十出头的年纪。身边是五个孩子,最大的也就二十岁。这在一个社会毫无保障的年代,无异于天塌地陷,而母亲硬是顶了下来,坚定的操持着这个家,把它营造成一个温馨的港湾。
记得农村当时第一次通电时,电管所的几位工人师傅来到我家时都露出惊奇的目光,他们说道:在农村还有这么温馨整洁的一家人!
记忆里,母亲就是家里的男人。挖田,整田,下秧,收割,样样皆行。早上起床,难见母亲身影;晚上夜色笼罩,我们不到畈上喊她回来,她就难回。只有到了冬天,母亲纺线织布,那乌亮的黑梭如飞,或者是夏日梅雨已过天晴时,那赛过织女的女红、鞋样时,才知道母亲的心灵手巧!
母亲把五个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自己却穿着极为朴素。在过去唯一的大柜子里,来来去去就是几件或黑或白的土布衣裳。只是到了她回娘家,才有一件凡士林的布衫,以及妻嫁过来给她买的呢子布鞋。想想今天的女人,每到换季时,大包大包丢弃那崭新的衣服,真的为母亲心酸,也为那个时代的女人难过!
母亲吃尽了那个时代所有女人及男人吃过的苦。地里的活不必说。光数男人做过的事,她没有不去做的。上山砍柴,打洋桃,摘花颗换钱,甚至越省到河南捞酒糟,扒火车到驻马店去换红薯片,她都做过。尽管京广线在家门口,但母亲只坐过一次火车,那是月黑风高和几个男人一起,那是为解决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生计!
母亲聪慧,懂得经营。每年冬尽,总要把土裁缝请到家里,给五个孩子做一身新衣。过年时,做豆腐、打糍粑、炸圆子、炒瓜子花生,哪一样,哪一年都不能少。今天虽说吃尽了天下美味,但母亲冬天时,把萝卜放到罐子里,然后在灶里煮熟,等到米饭熟后倒出来,那种碰香美味是人间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这种聪慧及品格也流转到她的孙子辈中了。想读书的,读复旦、华科的一群;想经商的,赚的盆满钵满的也有。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天是 母亲节,谨以此文祭奠我那多难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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