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虚构的故事,所涉背景、人物和情节皆不存在
退休
张建国警官退休了。他才 53 岁,这岁数在刑侦行当算年富力强,正是收获的季节。张建国在警局刑侦组领头多年,重案凶案都是他的。技术不错,经验丰富,资历又深,是当之无愧的顶梁柱。 警察局长走了没所谓,换谁干都行,这张建国警官可是不能走的。
唉,不退不行了,张建国长叹一声。他心里知道,退休这事怪不到警察局,也不怪到警察局局长身上,虽然他申请退休时骂了局长。
“建国,你再干两年吧,再做两年测试。” 局长面前的桌上摆着张建国的辞职报告,局长有点心不在焉。
“测试你大爷,要干测试你干!” 张建国勃然大怒。
局长这才醒悟过来,不该提 “测试” 两个字。但局长并未解释什么,默默看着张建国警官拂袖而去。
怪不到局长头上,张建国心里知道,他的退休是历史趋势,历史趋势无人能挡。
张建国的爸爸也是刑警,就是因为没文化,没文凭,一辈子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早早退休了。那也是历史趋势。
退就退吧,早晚的事。十几年前,从 2020 年开始,陆续就有各种警种下岗,民警、交警、经侦,这些岗位都被替掉了。张建国那时还并不在意,他不大看得起那些警种,都是些没技术含量的。刑侦是个技术加艺术的活儿,逻辑、直觉、知识、经验缺一不可,自己的这碗饭砸不了。没想到,才十几年,就轮到自己了。
退休这事,张建国不是没想过,过过清闲日子也行。刑侦在警察中虽然不是最肥的岗,但这些年来,张建国还是积蓄颇丰。 儿子也在美国安顿下来了,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读了个社区大学。毕业后,儿子不愿意找工作,瞎混着,张建国给的钱多,不愁过日子。
钓钓鱼吧,或者找儿子去,张建国警官开始盘算退休生活。
审讯
大锤是警局技术线的负责人,处长级别。按常理,技术负责人不参与审案子,但大锤忍不住了。
预审房内,灯光昏暗,只一桌两椅,其中一把椅子是铁质圈椅,嫌疑人就坐在椅上。嫌疑人20多岁,满面青涩,一脸紧张,大锤没有审讯经验都能看出,这小哥们不是惯犯。
“你技术不错啊,一个人黑进了十几个系统,协议你都能改。你就为了几十部好莱坞电影?” 大锤问。
为了抓捕这个嫌犯,大锤费老劲了。本来大锤推测,这是个团伙作案,花这么大成本,肯定有大的阴谋。从半年前,监控系统就注意到此人的 “影子”,但定位不到任何身份信息,他的手机信号是修改过的,所用银行卡、网上登录名全是伪造的,甚至他的步姿和面容,都骗过了监控。无疑,他精通人脸识别和步态识别的底层算法,轻松就骗过了监控系统。
技术人员立刻对这个 “影子” - 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 重点监控,半年过去,下手抓捕,却现场缴获了一块硬盘,盘中是58部好莱坞电影。非法传播违禁内容,这也够判上个几年的。但小哥们这高明技术,忙活半年,就为了几十部电影,还是让大锤惊讶。
“我就是喜欢看好莱坞电影,” 嫌犯说:“海底光缆切断后,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私下交易。”
妈的,大锤暗暗骂了一句。 自己设计的监控系统那么牛逼,尽抓些小毛贼,大锤有些郁闷。看着那小伙子,建国转了个念头。
“你技术不错,” 建国和颜悦色说:“算法底层你都能门清,伪造身份干的漂亮。”
“你跟我干吧,到我团队做核心系统程序员,负责找底层协议漏洞。” 建国对小伙子说。
开发
10 年前大锤是程序员,很高级的那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带团队做大数据系统。挣的虽然不少,但心里总有些不满足,大锤是有一点社会理想的人,虽然他不说,把理想暗藏心底。
局长找到大锤,说是要开发一套警务大数据系统,大锤就动了心。一来这个系统听起来很有意思,规模够大,技术够新;二来有机会做公务人员,进入体制内,这还是很让人向往的。
“大数据系统很关键,我需要有值得信任的人来负责。” 局长说。“信任,既指技术层面的能力,也指对人的信任。”局长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大锤懂了,他成了局长的 “人”。
大数据系统的开发,持续了好几年。大锤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后来,他自己都为这个系统的强大感到震惊。
谋杀案,从接到报案开始计时,10秒内破案的概率为 99.99%。
盗窃案,从接到报案开始计时,10秒内破案的概率为99.9%。
系统甚至可以预测谋杀和盗窃,提前警示受害人注意。约有 60% 的案件可提前预警,只是通知潜在的受害人比较困难。
这个 “大数据警察局系统” 监控数十亿的手机信号,调用几千万的摄像头,可访问百万家网站、系统和 App,接入几百亿件传感器,有权限操控几百颗卫星,现实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这个大数据系统都能观察到。
大锤为自己感到骄傲。
测试
系统的开发是绝密的,在警察局里,除了开发组成员,也只有局长知道。局里人甚至不知道存在大锤这么位同事。
系统上线后期,为了验证系统稳定性和准确率,大锤以副组长身份加入刑侦重案组。组长就是张建国了。
大锤是技术人员,张建国是警察,张建国不大看得上大锤,大锤也就不多说话。
大锤的责任是测试系统,用系统分析的结果,比照建国破案的结果,以检测系统的准确率和稳定性。张建国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种状况持续了 2 年。直到最近,有一次查案,大锤忍耐不住说出了真相,张建国才知道有这么个系统在。当时,大数据系统早已分析出了凶手,张建国和他的警员们,还无头苍蝇一样的走访,他们美名其曰发动朝阳群众破案。大锤想提个醒暗示个线索,被张建国噎了一句:“你懂什么办案?别他妈多插嘴。”
大锤面无表情,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随后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其实,按计划也该公开了。
“你看,”大锤指着监控室的大屏幕:“凶案发生在 10:30 到 10:50 之间,这20分钟,死者周围 50 米范围,共有 186 部手机信号。案发后,只有一部手机离开本市,手机主人是李xx。他就是凶犯!”
建国头一次来到大数据基地,他阴沉着脸,看着屏幕。
“你们就这样破案? 那没带手机的人呢?” 建国讥笑道。
“那 20 分钟内,在死者周围 1 公里内,共有 6 个 ‘影子’ 没带手机。不同角度的摄像头捕捉到了他们。” 大锤一边说,一边指挥团队操作,在屏幕上展示影像和系统分析成果。
“其中 5 人已确认身份,根据步态和人脸就够了。还有 1 人,因为图像短暂模糊而无法确认,但根据他身上那件羽绒服的品牌、款式和尺码,再查找电商记录,也就确认出身份了。根据他们的位置点,还有之后的行踪举止,他们都不是凶手。” 大锤成胸在竹。 这个案子对于现在的系统来说,真是太简单了。
“你怎么保证摄像头拍下了所有经过的人?” 建国还不死心。
“不能百分之百,但能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后面跟十个九的概率。” 大锤进入技术讨论的状态,更加神采奕奕。建国有点惊愕的看着大锤,感觉他好像变了个人。
大锤在地图上随便拉出一个圆形区域,大约 1 平方公里,圆形区域内闪烁着成百上千个蓝灯,大锤讲解:“这是这个区域内所有的摄像头。” 每个蓝灯周围闪烁着浅蓝光的阴影,覆盖了一定的面积。
“摄像头直接覆盖的范围,约为 80%。还有 20% 的面积是死角尚未覆盖,但考虑到摄像头范围的交叉,除非有人能够飞檐走壁,否则在这 1 平方公里,躲过所有的摄像头,全程都活动在死角内的概率为 0.01%。这样覆盖的概率就是 99.99%了。” 大锤分析道。
“当然,这 1 平方公里,并非孤岛,” 大锤操作了一下键盘,那 1 平方公里之外的摄像头显示出来:“与外层的摄像头交互验证,那概率就达到 99.9999999999% 了。”
“要知道,狡猾的小鱼能够躲过一张网,但几万张网重重叠叠构成的立体网,那就近乎铜墙铁壁,细菌都躲不过去的。” 大锤继续讲解。
“即便他躲过了我们的几万张网,也没用的。” 大锤操作了一下,屏幕成为俯视图:“我们几百颗卫星的精度已经足够高,地面光线好的时候,甚至能做人脸识别。”
“当然,捕捉到影像和信息,还只是监控到 ‘影子’,识别出人的真实身份,才是关键。手机信号、网站登录这些都是最直接的,人脸、步态、虹膜、指纹这些识别技术很成熟了,现在重点发展的是任意环境下的声纹识别、动作识别、生物电磁识别这些技术,我们都在逐步投入使用。” 大锤说。
“现在,99.99%的人,综合特征采集都已经入库。即便这样,系统中依然存在无法识别的人,这样的人,占比约为不到 0.001%。” 大锤做了一下操作,屏幕上显示了本市地图,其上闪烁了一些红色的光点。
“这些就是我们所说的 ‘裸影’,他们既不携带手机,真实身份也没有与人脸、步态、声纹、DNA 等信息挂钩,全市大约有不到 1000 人,我们没有他们的登记身份,但他们的人脸等生物信息不断被采集,随着系统运转,很快就可以给他们做出清晰的建模,我们所缺的,只是他们的身份证 ID 和姓名而已。当然,他们这种 ‘裸影’ 也是我们重点监控的对象。”
“任何人,只要 10 个小时以上未携带手机信号,就进入重点监控状态。 若是 10 个小时以上没有手机信号识别,也未被任何监控器识别出身份,那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反监控了,有违法犯罪的嫌疑。”
“张警官,您的这个案子,对我们系统来说,太简单了。说真的,我们的系统,甚至能够在犯罪分子作案之前就发现动机。” 大锤诚恳的说。
建国一直在认真的听。
“你们早就知道凶手?” 建国突然醒悟:“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还让我们查来查去?” 建国怒气上升。
“这两年来,您所办的所有案件,我们都是提前就知道结果的。您还未接到报警,我们就知道了犯罪嫌疑人,平均 10 秒之内。我们只是要验证系统的性能。” 大锤说。
“其实我们可以改一下说法,经我们大数据系统分析出来的,就是罪犯,而不是嫌疑人。 法律上已经认可了大数据分析作为认罪证据。” 大锤说。
“这两年,您只是个测试。” 大锤说了最后一句。
张建国甩手而去,怒气冲冲,直奔局长办公室。
冤枉
局长前后左右看了看,这是个套间,酒店是不错的酒店,不挂星,但明显够五星了,套间比起局长办公室也不小。
房间里两位纪律委员,一位坐在局长对面,一位站在窗户边,面色都并不严肃,甚至很轻松。委员们经验丰富,局长也经验丰富,大家都懂,没必要吹胡子瞪眼的。
局长早就预料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局长出身平民,父母都是工人。自己争气,读了大学,之后从警,一路奋斗到局长。在局长位置上也 10 年了,算得上威震一方。业务能力,领导才干那是没的说,不然也爬不上来。当然,身为局长多年,位高权重,又是警察部门这样的要津,各种猫腻少不了,少了也没法干。虽然局长是忠于职守的,但要挑毛病那还能没有?
局长在心里琢磨,到底是什么事呢?该交代点什么呢?坦白一定是要坦白的。
这要放在几年前,局长一定会抗拒到底,咬紧牙关一字不说。但现在局长明白,不说不行的,只能坦白。
“两位想了解什么情况,我一定如实汇报。” 局长诚恳的说。
两位委员倒也没绕弯子,没有用普通预审的手段去诈唬,直接就问了:“您别的什么事我们都不管,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就是想了解下大数据系统,您为何监控不该监控的人?” 委员问。
“我监控谁了? ” 局长听的一头雾水,他既惊且喜,惊的是哪来这个事? 喜的是,既然自己没干,那就一定能说清楚,很可能是误会了。
其中一位委员,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名字,递到局长面前。局长看了名字,吓得一哆嗦,大叫:“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喊出来后,局长有点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失态了,嚷嚷出了这么平庸的话。
“冤枉啊!” 可局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又大喊了一句更加平庸的话。
委员笑了笑,用打火机点着了纸条,扔在烟灰缸里。然后和颜悦色说:“您还是交代的好,没有证据,我们不会随便找您。”
委员给局长看证据。 确乎是局长的账号登录,用局长的生物特征验证,在系统中做了操作,对那个名字进行监控的。证据中,甚至还有影像,影像里,局长的身影在电脑旁操作,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了操作的内容。经系统分析,那身影就是局长。
局长不由一哆嗦,心说,自己这是被陷害了。
“红名单是最严格的纪律,您的胆子不小啊,野心也不小啊。您的背后是谁?” 委员的声音严厉起来。
红名单
10 年前,局长开始筹建大数据警局系统。他是接到上级布置的任务,而且是绝密任务。局长多年浸淫官场,走的是管理路线,技术并不是他强项。对这个大数据警局的项目,最初他是将信将疑的。
他破格招募,录取了大锤来负责系统开发,引入了国外的技术,投入了巨大的预算。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理解了系统,他懂了,这就是未来警局的游戏规则。
“这是一份红名单,所有名单上的人,一律不许监控。” 局长告诉大锤,他给了大锤一份数据。
大锤打开数据浏览一下,大约几万人,其中很多名字如雷贯耳,非常熟悉。
“所有监控,遇到名单上人,一律不许采集数据,不许记录任何痕迹。”局长继续交代。
大锤点点头。局长知道,大锤回头仔细过名单,就会发现局长的名字在其中,但大锤不在名单中。局长觉得大锤能理解,毕竟有个级别高低之分。
那时候,局长觉得很放心。这个大数据系统,是用来对付犯罪分子的。虽然,局长从大锤那里了解到,系统的威力并非仅限刑事案件。人的行踪,包括在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的一举一动,都是一清二楚的,那理论上,他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大约就是 1 年前,局长的一位朋友,级别比局长还高一级,算是一方诸侯,居然卷入了一场刑事案件,投毒杀人案。 局长知道后,心里骂朋友糊涂。但局长拿到内部传达的案情通告后,一下子脸就白了,破案速度、取证速度太快了,明显不是传统侦查的节奏,肯定是大数据破案!然而,这位朋友级别高,明明是在红名单中的啊。局长多年来隐隐的担心证实了。
还有更高层级的大数据警局系统。局长也并不在那个系统的红名单中。
局长刷的脸就白了,自己以为天知地知的那些猫腻,上头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只是暂时没动自己而已。 至于 “上头” 到底是谁,局长心里也没底了。
这一年来,局长就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不知道靴子何时落下。也许永远不会落下?局长还是心存侥幸。
本来,局长对大数据系统的建设和运营非常积极认真,及至知道自己也被监控,立刻就兴味索然了。
正当局长紧张沮丧的时候,张建国警官知道了大数据警局系统的存在,知道了自己做了2年测试,像猴一样被人耍了2年,气急败坏跑局长这里来发脾气。局长胡乱对付了下张建国,也就同意了他辞职退休。
局长心说,我都不知道还能干到哪天,你张建国爱辞职就辞职吧。
文明
局长不在了,大锤成了代局长,这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了。但警察们一琢磨,也就明白过来,这局长职位非大锤莫属了。 各警种早就陆续退役,被系统替代。再过两年,可能只剩下搞执行的警察了,他们只管执行抓人,别无它事。据技术团队的人说,再过几年技术成熟,就抓人这事,也要归机器人警察了。据机器人警察的 Beta 系统测试,定位罪犯后,城市内 5 分钟拘捕率为 99.99%,乡村及偏远地区 20 分钟拘捕率为 99%。一期投放的机器人执行警察为 100 万台,未来将达到 5000 万台。
现在局里警察只有百来号人,而归大锤管理的技术开发团队已达到 2000 多人了。
只能是大锤当局长了。
“妈的,什么警察局,这成互联网公司了。” 建国骂了一句。
建国退休后,钓了几天鱼,颇觉无聊,儿子让他过去,他也懒得去。听说局长出事,大锤上台,他就去局里看看。
“以前局里 500 名警察,现在 2500 名程序员。你们不是说大数据系统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么?” 建国嘲讽的说,大锤代局长给他倒了杯水。
“从来就不是。” 大锤回答道:“那是胡说。互联网也好,大数据也好,肯定成本更高。就和人类移民火星一样,目的都不是为了效率和成本。”
“红名单现在有多少人?” 建国也听说了红名单的事。
“您可以认为,并不存在红名单。” 大锤笑道。
“这与隐私一样,都是个伪命题。天眼昭昭,世上本没有可躲藏的阴暗角落。在大数据警局系统监控下,隐私也好,红名单也好,说到底就是个权力的问题,而权力必然是分级的,数据权力也是分级的,无非是谁能看到,能看到什么,这就是系统设置而已。” 大锤说。
“忘掉隐私这个概念吧,世界上压根就没有隐私。隐私只是科技落后时代的概念,人类的数据收集能力低下,数据分析能力低下,才会形成所谓的隐私。” 大锤的声音听起来仿若布道者。
建国冷笑一声。
“听您说过,您破案快,有一个原因是您打人下手狠。最强硬的凶犯到您手里,打上一小时,也就什么都交代了。 您觉得在您的暴力面前,凶犯有隐私吗? ” 大锤并不在意建国的态度:“大数据警局里,不会再有暴力了,科技取代了暴力,您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建国不再争辩,他换了个话题:“就在 10 年前,凶案这样的恶性刑事案,已经很少发生了。即便有,也都是激情犯罪,破案并不难。你们费尽心机,大动干戈搞大数据警局,到底为了什么? 我猜,你们现在也没啥案子要破吧?”
大锤笑了,说:“您这才问到了最深刻的问题。”
“破案这点小业务,压根用不到我们算力的0.1%,用不到我们监控端节点的0.1%,至于数据更是连 0.001%都不用。” 大锤说。
“大数据警局,立项之始可能是为了社会治安,但到了开发后期,它的使命已经变了,它建设的是一种文明。” 大锤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光芒。
大锤指着屏幕,那上面显示着一条繁华的街道,人流熙熙攘攘。大锤说:“您看,在监控之下,人们的举止多么文明,没有闯红绿灯的,没有随地吐痰的,没有吸烟的。”
“若是今天通过一个法案,禁止人们大声喧哗,超过60分贝即为犯罪,你就会在大数据警局系统中看到,在 10 天内,违法的数量从几十万例急剧降低到近乎零。法律的治理,人民群众移风易俗,在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如此快捷过。要说效率,那效率就体现在这里。人类被文明改造的效率!” 大锤说。
“所以说啊,我们的这个系统,不该叫大数据警局,应该叫大数据文明。” 大锤声音亢奋。
建国虽然是老警察,但对法律啦、社会啦、文明啦一类的概念,他并不太懂,他就是个破案抓犯人的。虽然不太懂,但还是有点吃惊,他莫名其妙感到一阵恐惧。
建国沉默半晌说:“你这是要把人改造成蚂蚁了?”
“守秩序的蚂蚁,有什么不好?” 大锤回答。
建国摇摇头,说道:“我承认,我过去会毒打嫌疑人,刑讯嫌疑人,确实不文明,确实野蛮。但我现在觉得,你比我还坏。”
大锤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建国。
探望
酒店房间小了,但还是很洁净,家具简单但很高级。局长和大锤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局长没想到大锤会来,有些奇怪,他盯着大锤,大锤给局长倒茶,将茶杯推到局长面前。
“大锤,是你陷害我的吧?” 局长打破沉默,问道。
没等大锤回答,局长继续问:“你就是为了局长这个职位?”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职位。”大锤回答,然后又添了一句:“是不仅为了这个职位”。 他跟局长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
“是上面人的安排?” 局长试探着问
大锤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停了一分钟,大锤说:“您一直希望大数据系统只用于警局业务。但它的发展,必然要突破这一点,这个我跟您汇报过。 实际上,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要进入大数据系统中。民众治理、律法、风俗、道德,还有权力,都在逐步进入系统。” 大锤似乎答非所问,但局长听懂了。
“监控的感知点,到上周已达到千亿级,构成了立体重叠的监控网。但少有人知的是,大数据文明系统也有很多个,也构成了立体重叠的网。所以,红名单,也就是一个很难说清的东西了。”
“到底是你,还是另有人指示? 我对红名单没兴趣了。” 局长不耐烦的说。
大锤没在意局长的态度,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本来单一系统能够带来效率,但多个系统编织在一起,数据、功能、权限纠缠盘绕,和现实世界中的人类社会也差不多了。打个比方,您能说的清楚,一次高层人事调整的原因么? 原因都是复杂的。为什么现在我需要几千人的团队,就是因为现实中的矛盾和冲突,全数搬到了系统中来了。过去官场中明里暗里的争斗,如今,也在系统中。”
“不过,局长,您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可以出去了,您准备下退休生活吧。” 大锤再次把茶杯往局长面前推了推。
“这次设计对您的调查,不过是一次测试罢了。” 大锤平静看着局长。
“测试?” 局长苦笑了一下,心里骂了一句:“妈的。”
团聚
建国钓鱼钓烦了,他还是去投奔儿子了。 虽然儿子家那里寂寞无聊,但空气好,青山绿水的,建国一样可以钓鱼。
儿子找了个女友,居然是在互联网公司做测试的。“测试,妈的。” 建国心里骂了一句。
儿子家的宅子很大,好几万平方尺,折合下来几千平米。没围墙也没防盗门,民风不同啊,建国感叹。
这里也有不少摄像头,但那摄像头都是冲着外面的,是家庭安保系统。
儿子跟朋友开公司东抓一把西抓一把,不怎么挣钱,好在家里也不缺钱。建国懒得去管,也懒得去絮叨。
儿子问建国:“你们局长的儿子,也在这里,局长怎么不过来?”
建国说:“局长那级别,想过来怕是要费点劲。”
“你们警察局据说用了大数据技术,招聘了很多程序员?” 儿子的女友好奇问道。
“嗯,一个警察都没有了。” 建国说。
蚂蚁还要什么警察啊? 建国小声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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