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语言·翻译读书
如果能,谁不愿意“整个巴黎属于我”?

如果能,谁不愿意“整个巴黎属于我”?

作者: 信达雅集 | 来源:发表于2019-05-22 13:14 被阅读3次

    与《整个巴黎属于我》“喜结眼缘”前后

    欧内斯特·海明威,对于文学爱好者来说是座丰碑,令人敬仰,但对于多数不喜爱文学的普通人来说只是另一个遥远的年代中、与现实的平凡生活并无多大干系的洋人名字而已。但全世界研究他和他的作品的人浩如烟海,在他去世半个多世纪以后还有主流出版社愿意将有关他生平的作品付梓出版,说明一位文学巨匠对现实生活的影响远不是一句“鸡汤”能够概括的——这就是我在偶遇由美国文化史学家,记者莱斯利M.M.布鲁斯(Lesley M.M. Blume)撰写、袁子奇翻译的《整个巴黎属于我》后的第一感觉。

    海明威著作等身,一生中共出版了5部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和多部短篇小说集。我读书甚少,与这本《整个巴黎属于我》“喜结眼缘”也不是因为海明威的大名和他的那些小说,而纯属是在机场候机闲逛书店时被书上的两样东西所吸引:书名的翻译和海明威拍摄于1923年的护照照片。

    海明威1923年的护照照片

    我是一名业余翻译爱好者,将英文EverybodyBehaves Badly (直译为:每个人的表现都很恶劣)译为“整个巴黎属于我”勾起了我对译者为何要将“很差”与并未出现的“巴黎”联系在一起一探究竟的欲望。而翻开扉页,海明威那张帅气俊朗、“棱角分明”的面孔,彻底颠覆了他在我脑海中大胡子硬汉作家的印象,用59.8元的书价买来颠覆感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了。随便读了几页——“能够直视太阳”的眼睛;“初次和人见面,就能唤起对方的盲目崇拜”;“他倾听你的方式:认真,从不打岔”。。。这样的一个海明威跃然纸上,同时也令我不禁想起年轻时那个恃才傲物,轻狂不羁的自己——这时,我与这本书的“眼缘”已现,我开始为不掏钱买这本书搜肠刮肚了!

    我不是不喜欢读小说,但我更推崇在一些发达国家中盛行已久的非虚构写作,因为我觉得这种文体更严谨,说服力更强,从逻辑上看,一部作品对作者写作的素材要求越严格,虚构成份越接近于零,就越能真实还原事件或人物的本来面貌。这样的写作体裁对于身边充斥着虚假信息和恣意虚构作品的我来说,特别具有现实感。更为重要的是,我正在苦苦寻觅高质量的当代翻译作品(2019年1月第一版)用以学习及提高自己的翻译水平,就这样我最终买下了这本值得留在我书架上的实体书。

    《整个巴黎属于我》为我们所呈现的是海明威写于巴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横空出世背后的故事,它让我们看到,海明威这段“每个人的表现都很恶劣”的“巴黎时期”在其辉煌的文学生涯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巴黎时期的海明威

    上世纪20年代,巴黎是世界文学艺术的圣堂,她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学家,艺术家,大量的外国旅居者汇聚于此,酗酒,寻欢,偷情,背叛在以多摩咖啡馆和圆亭咖啡馆为中心的文人墨客圈子中泛滥成灾,这时的巴黎,正如书的第一章标题所定义的那样——是个婊子!

    为了更贴近我们的现实生活,让我借用在书中被贬为“失意作家最后庇护所”的“戏仿”手法,来还原海明威的“巴黎发迹史”吧:1921年,一个年仅22岁,只有高中文凭的文学青年,怀揣当大作家的梦想,带着比他大8岁的未婚妻来到了机会像婊子一样多的大都市。虽然他们不过是“北漂”族中的沧海一粟,但他的凌云壮志可不是没有底气:他自认为才华横溢,未婚妻也坚定地追随着他,更重要的是他还手握可以敲开核心创作圈大门的推荐信,那是他通过发小结识的一位已经很有名气的作家,在被他的才华和人格魅力征服以后,欣然出手相助的产物。光怪陆离,醉生梦死的大都市生活没有将他的志向磨灭,蜗居写作,结婚生子,经济拮据——反而都磨练了他的意志,凭借推荐信他结交上了文学巨匠,在广结名流的过程中他信心倍增,同时也让自己的命运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之时,他将那些曾经助他跻身文学核心圈的导师、朋友甚至是情人写进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为了成功,他不惜与这些恩人反目成仇,与首次合作的出版社恩断义绝,与曾经支持他的妻子分道扬镳。。。小说出版后获得了轰动,他也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他的这段巴黎岁月因此成为了他日后像升起的太阳一样荣登世界文学大师宝座的一块奠基石。

    上个世纪20年代的那几年,整个巴黎属于了海明威,在我们当今的社会中,不同样也是人人都渴望成功吗?如果能,谁不愿意也让“整个巴黎属于我”呢?海明威的“巴黎时期”虽然也确实像极了我们今天的年轻才俊们北上广深的经历,但正如书中所言,海明威的成功是因为“冥冥之中他有如神助,他在正确的时间刚好碰上了所有正确的事。。。”由此看来,完美复制他人的成功是需要一定先决条件的。将《整个巴黎属于我》烂读之后我归纳出了“海明威巴黎成功厚黑学”的八个关键词:才华与性格、妻子与女人、贵人与导师以及平台与推手。海明威第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长篇小说的问世是太多因素的合力所致,但这八个基本要素尤其居功至伟。

    海明威初到巴黎时“身无长物,渴望出名,疯狂地想摆脱小人物的身份”,但他的才华和独特的个人魅力却令接触过他的人感到他“并非池中之物”。他本身就具备极高的写作天赋——“双手捆在背后”都比古罗马的演说家西塞罗写得好,博采名师众长之后更是将其革命性的简约文风有机地转化成了他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他“有男子气概”——喜爱拳击和网球,尤其热衷于西班牙斗牛,是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也发达”并经过了“自我硬化”过程的“社交宠儿”。他的硬汉形象在圣佛明奔牛节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崇拜得两位大腕儿作家“纷纷把手中的资源敬奉到他的脚下”;为了他的文学革命能够成功,他疯狂的“工作准则在巴黎远近闻名”;“不掉几个脑袋那还叫什么革命”这种渴望在文学界“一骑绝尘”的厚黑心理毫不留情地击碎了阻挠他取得成功的最后一块坚冰。当有人问他如果重写这部成名作会不会“下手不那么重”时,海明威用斩钉截铁的回答为他的这段巴黎“不散的宴席”做了很好的总结:“去死吧,才不会”。

    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种陈词滥调不适合海明威,因为正如书中他的挚友所言:“如果有另一部大作出来,我们就能看到欧内斯特(海明威)又找了一个老婆。”《太阳照常升起》即是他第一和第二任妻子的交接棒。哈德莉·理查森——海明威的第一任妻子在海明威成名之前就认定“他注定会成为一个声名显赫的作家”,是她的乐观“使他未酬的壮志有了点着落”。为了能让海明威写出小说,她甚至对他说不惜“被你踢出门,塞进某个角落里,只要你愿意”;在海明威穷得要去巴黎的卢森堡公园偷袭鸽子拿回家炖的时候,她选择了不离不弃,每天在整座城中搜寻便宜的食物;海明威结交名流自然少不了被名媛纠缠,当哈德莉发现富家女出身的第三者大有登堂入室之势时,她的回应却颇为理智:如果三个月以后他们还彼此相爱,她就退出。离婚之后,海明威将第一部小说的全部收入交由哈德莉监管——这个“坚定、极其乐观的红发女人”在解放自己的同时,也助“能干大事”的海明威摆脱桎梏登上了更高的文学舞台。

    海明威与第一任妻子哈德莉

    对于《太阳照常升起》的成功,值得大书一笔的是另外一位重量级人物: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相比西方人动辄七八个字的名字,我们更为熟悉的是这位作家流传至今仍炙手可热的作品。他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在问世将近一个世纪后仍然被好莱坞搬上银幕,并由大众情人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担纲主演,菲茨杰拉德和他的作品在文学界的影响力可见一斑。说他是贵人,是因为他正是斯克里布纳出版社当时力捧的红人,也正是他将海明威早期作品推荐给了这家出版社的编辑麦克斯韦·帕金斯。同时菲茨杰拉德也“对运动员兼散文家,拳击手兼讲述者海明威的文学”执着有加,有这样一位大咖的加持,海明威想不成功都难。另一位对海明威来说堪称文学导师的人物是有着“文学助产士”之称的埃兹拉·庞德。他是詹姆斯·乔伊斯“伤风败俗的小说”《尤利西斯》出版时的介绍人。第一次见面他就“向海明威开放了他的海量藏书”;“作家无论如何都不能使用多余的词语”;“形容词不可信赖”——这些“典型的庞德式告诫”对海明威潜移默化的影响非同小可,也为他日后逐渐形成自己简洁精干的写作风格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在成功之路已变得异常艰难的今天我们常常会说,某某“精英”别吹牛叉,离开了那个舞台你屁也不是!莫被“牛叉”“屁”等字眼辣到眼睛,因为将近一个世纪以前,《太阳照常升起》也是在“保卫脏字”倡议的庇护下才得以为“迷惘的一代”代言的——面对书中类似bitch(女脏字)和ball(男脏字)等脏字明显有悖于自己的出版风格时,至少,出版业巨头斯克里布纳有足够的胆识与之“握手言和”。

    在冲破反对者阻碍后出版社不遗余力组建团队对新书和它的作者进行全方位宣传;又在新书的出版带来疾风骤雨般反响的同时,巧妙地预防和化解了法律纠纷并戏弄了与书中人物同名的“碰瓷”者;为了留住冉冉升起的写作新星不惜开出令人难以拒绝的价码。。。这位出版界的顶级推手在“托起太阳”的过程中手段颇为老道,在一波神操作下所创造出了数月内5次印刷、近19000本销量的辉煌战绩,试想,如果海明威当时仍在与原先的那家出版社合作,仅凭它的决心和营销手段,这部巨著的热度绝对会大为逊色,更不用说将海明威瞬间推向神坛了。海明威选择行更大的平台来推出他的第一部力作,既得益于他精明的商业头脑,也是这家至今仍不失为国际出版业龙头的出版巨头在行业内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所致。

    读懂“太阳升起”的历程后我深刻体会到,能否获得成功并不取决于你是北漂南下,还是东征西进(第一章),只有历经“压力一点点积聚”(第四章)的磨难后才能迎来“制胜一击”(第八章)。“太阳,已升起”(第十三章)后散发出的光辉是太多的主客观因素聚集、碰撞、发酵的结果。我们每个人不是努力了就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但我们都是自己的太阳,无论世事如何艰难,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如果不能照亮大地,我们就努力照亮我们自己脚下的尘埃——我想这可能就是一家国内顶级出版社与一位优秀译者联合精心打造这样一本译著的现实意义所在吧。

    大胡子硬汉海明威

    一部优秀的翻译作品对于像我这样的业余翻译爱好者来说也有着重大的指导意义。我曾经“有幸”买到过的许多“商业速成”的翻译作品,读过以后用句成语形容就是“惨不忍睹”!与这本书结下“眼缘”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书中的“翻译腔”已被祛除得干干净净,让我读来有种原著就是中文写成的感觉。为此我特意在上文中高频次地引用了原文。这本书更吸引我的地方是,它行文紧凑,用词简洁严谨,而且在翻译技巧上给了我许多启迪。比如书中第285页的这一段:“。。。评论可能会让。。。斯泰因无比为自己的门徒自豪。。。”如果是我,会将它译为:“。。。为自己的门徒感到无比自豪。。。”三字之差看似寥寥,其实比例已然很高,在都不违背作者意图的前提下,原译显然更具刚性。

    众所周知,翻译中最不容易掌控的难题之一就是准确地译好书名或文章的标题,因为它是全书/文的统领和凝练,通常需要通读全书/文后才能恰如其分地译出作者的真实意图,译文稍有差池含义就会谬以千里。初识本书的书名时将它直译为“每个人的表现都很差”应该不算过分,但作为书名则略显苍白和拖沓,如果是我,会将它译成“无人独善其身”,但通读全书之后我才体会出了书名中“巴黎”的不可或缺以及“我”的主人公姿态,将书名译为《整个巴黎属于我》应该是译者与出版社共同智慧的结晶。

    书中另一个书名的翻译就更值得借鉴和研究了,它就是幽默作家斯图尔特的第一本畅销书由30个英文单词组成的书名《A Parody Outline of History whereinMay Be Found a Curiously Irreverent Treatment of American Historical Evens Imagining Them As They Would Be Narrated by America’s Most Characteristic Contemporary Authors》 它不仅是书名而且还超长。译者将之译为《戏仿世界史纲,如果由美国最具个性的当代作家们讲述,也许对美国历史事件有奇妙而无伤大雅的解读》从字面上看这应该是一种直译,而且译者也无意将一个无足轻重的书名按照译书名的逻辑来翻译,但其中隐含的翻译手法很值得我们借鉴:原文中没有标点,译者将wherein译为了一个逗号;副词对形容词进行修饰以后,两者应该是一种递进关系,译者用了一个“而”字将它们译成了平行关系。这些都是在翻译中应该掌握的断句和变通的技巧。从书中的描述我们得知,这是一本用讽刺文学文体写成的书,作者用了30个单词做书名,这本身就显示出作者强烈的讽刺意愿。所以,如果我做翻译练习,会斗胆将这样的书名译成《戏仿世界史纲,在美国最具个性的当代作家们嘴里头头是道》,意在用省略不译的字来换取书名的大众化和更加强烈讽刺意味。

    翻译界另一个见仁见智的说法是关于诗歌翻译的,有在外国语大学任教40余年的老教授“认为诗歌有很大的不可译性”,书中的诗歌不多,但在我看来却都翻译出了很强的可读性,并给了读者极其美妙的遐想空间:Men seldom make passes/At girls who wear glasses(女孩要是带着眼镜/男人才不会来调情)。还有一首没有原文的几行诗是这样写的:一路上你轻蔑地翘着下巴/走过阿拉贡,卡斯提尔,安达卢西亚/西班牙男人伸出咸猪手/掐了你这犹太人的圆屁股一下又一下。既要将另一种语言翻出中国诗歌的对仗和押韵,又要体现“洋泾浜”的韵味,确实需要具备相当深厚的文字功底。其中的情趣,如果你读过书中的相关内容就会有更深刻的体会了。书名也好诗歌也罢,对于译者来说要想提高翻译质量,磨练文字功夫是唯一出路,这与戏曲舞台上“十分钟”和“十年功”的道理颇为相似。

    我并不是带着挑剔的眼光来读这本书的。由于在自己做翻译练习时,经常会被迥然于汉语的英语单词属性,句子结构,表达顺序及语法等折磨得痛苦不堪,因此对英文翻译过来的汉字特别敏感。书中第260页的一句:“。。。不过立即关于菲茨杰拉德主张的删减一事讲出了自己的顾虑。”却倒出了我的一丝顾虑——将句中的“关于”改成“就”——是值得商榷呢?还是值得商榷呢?

    书中其它我自认为还可以商榷的有:第6页:“。。。也许他们并非轻浮,不如说是迷惘的一代。。。”——将“也许”换成“与其说”;或在“不如说”前面加“但”?第25页:“不过1917年。。。现代文学的时代。”——其中“考虑到”后面半句的位置似有逻辑不清之嫌,颠倒后读起来似乎更加顺畅。整句过长,恕不赘述,有心者可读后自行判断;第283页:。。。“随着(这本小说的)的出版。。。”——似乎多了一个“的”字?质疑的根据是第288页“。。。它把。。。都玷污了。”这句中对于双“”的处理;第308页:“他的生平被加入了一本名人录中。”——“加入”的后面加上“到”字似乎更加符合逻辑。

    需要敲下黑板的是,所有这些“斗胆”或“商榷”都是泛泛之辈的一家之言,欢迎拍砖,提高自己的翻译水平才是我最大的乐趣和对我自己最大的奖赏。

    翻译是一项辛苦而又枯燥的工作,唯有热爱才会坚持。对于我来说,翻译中点点滴滴的进步都是我的“巴黎”,我们普通人当笃信积跬步足以至千里——如果我们在日常工作中每天都去努力实现哪怕是一点点的“小目标”——只要我们坚持,“整个巴黎属于我”的神话,就有可能“碰巧”降临到我们的头上。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如果能,谁不愿意“整个巴黎属于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kwyz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