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03 各有思量
从冷月山庄出来,往东走半个时辰便能看到余宅。
余涯、于三秀和余幽篁刚回到余宅便收到江湖令,告知武林大会延期举行的消息。
余涯因此前在四处游历,直到听闻冷波死讯才赶回天运城,故并未参与此次大会筹备。
三人去到中堂,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画上有两个小人在练剑;壁前设有长条案,案前有一四方桌各设一把扶手椅;而案中央则设有佛龛。堂内左右分别设有四张座椅。
余涯走到案前,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右边落座。
于三秀也不参拜,也不落座,只是看着中堂画出神。
“这画……”于三秀欲言又止。
“于伯,您……”余幽篁欲请他入座,却被余涯打断。
余涯让余幽篁去藏剑阁主持大局,武林之主空悬着,定有不少人去剑阁请他出山。他本无意,更不想在此时冒头,故让余幽篁出面。
“大余,你把这些事儿推给丫头,自己落得个清闲,也不怕把丫头累坏了?”于三秀仍旧看着画,揶揄道。
“此言差矣。”余涯命人上了茶,看着余幽篁的背影慢慢消失,继续道,“篁儿跟在二哥身边多年,自是学到了不少本事,处理这些事那也是游刃有余的!”
与余涯不同,余幽篁虽为一介女子,处理这江湖事却颇有心得,迎难而上,剥丝抽茧,果断利落;加上是余涯之女,武功自然也是数一数二,所以江湖上皆知藏剑阁是余幽篁掌管。
“二哥……”于三秀叹了叹气,目光从画上收回,转身走到堂前,嘴里哼起了小调。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余涯道。这小调,听得他心烦。
“你应该记得这是什么曲子吧?”于三秀转身看着他,“三哥。”
“我当然知道。”余涯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采薇。是她,是她回来了……”
“只不过是一首曲子,你怎么就能断定一定是她呢?”
“对,对,不一定的……”余涯心神不定地侧头看着中堂画,忽而又不安道,“一定是,一定是她,五弟……”
“三哥!”于三秀喝道,在余涯身边坐下,安抚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她已经死了,不可能活着!这是你我心知肚明的!”
“可二哥他……”余涯紧抓着扶手椅说。
“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她,那子慕不可能不知道……”说到这里,于三秀忽然停了下来,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
“怎么了?”余涯问。
“既然篁丫头能听见,那子慕自然也听见了,他不会不知道那是《采薇》!要知道,子慕幼时最是喜欢跟着她的。”
“是啊。”
“而且,我问他是否有奇怪的事的手,他明显迟疑了一下……”于三秀闭眼回忆之前的情景,蓦地睁眼,断然道,“此事有诸多疑点。说书人额日和偏偏讲了九怪的故事?为何三哥会包下揽月楼?子慕一定隐瞒了什么,他既然不想说,那我便去查个清楚!”
于三秀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五弟,”余涯叫住他,“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追究了,小心惹祸上身啊!”
“三哥,你向来胆子小,这件事你可以不管,但我必须弄个清楚!”于三秀说得斩钉截铁。
“可是……”
“没可是!”于三秀打断他。
“可若是真的是她回来了,一定会来找我们报仇的,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所以我更要查个清楚!”于三秀怒道,“现在子慕还不知道我们就是九怪之人,你切不可暴露。”说完,也不管余涯作何反应,径自拂袖而去。
余涯望着于三秀离去,不知该作何姿态,空自叹气。
江湖令一出,顿时引起议论纷纷。这大会延期还是头一次,纵然有三两声音,却都很快被压了下去。这几日有不少门派前来冷月山庄拜见,都被冷枫挡在门外。
短短数日,江湖已然大变。虽然表面上仍是以冷月山庄、藏剑阁、无刀门为首,敬谨如命,实则别有用心,心各有筹谋。
冷子慕自然是知晓这些的,只是他还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好似掉入泥潭之中,很难全身而退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再次推开父亲的房间,屋内陈设还是当时模样,冷子慕恍见冷波的身影,一会儿望窗出神,一会往来踱步,一会叹气……
明知是自己想象,却还是悲从中来。
他看见父亲的佩剑还挂在壁上,忍不住取下来,双手托着,蹙眉深思。冷波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善剑,而他却从不佩剑。
冷子慕也从未见他用过此剑,只是时时常见他抚摩着剑,神色愧疚。此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此剑便是他今后的佩剑。
他退出房间又去往父亲的书房,父亲伏案看书作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笔墨犹在,却再无执笔之旧人。冷子慕环视书房,见书案旁的画缸里放着几卷画,便随意取出一副来看。画卷展开,是一幅山水写意,寥寥青山,一弯流水,栩栩如生,悠然之感。冷子慕收好画卷,放回画缸,又取出另一幅来看,画上却只有寥寥数笔,看起来毫无章法。他不由得皱眉思索,忽而想到了什么,将画铺展于书案,又连忙取刚才的山水话取出覆在方才的画,再命人取了一些水来撒上。
果然,两画合一,竟然得出一幅人像。
冷子慕惊住了,不可置信地坐下,望着画卷出神。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又哭又笑,最后竟将画卷烧了。
“父亲,这便是您不让我报仇的理由吗?”他看着火焰,一双眼睛黯然无光,喃喃道。
画上的人,冷子慕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过了七年,可那人的样子却刻在他的心底不曾忘过。他想起了很多事,那天的笛声、背影,以及弦月木箭,桩桩件件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夙羽回来了,是自己不肯相信,不敢相信。为什么父亲会甘愿死在她手上?为什么她又非杀他不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因“九怪”而起,只有找到“九怪”才能得知真相!想到这里,冷子慕的眸子变得有神,大步流星地往庄外走去。
他要去余宅。
与冷月山庄相比,余宅显得毫不起眼,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住的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这正是余涯的目的。
冷子慕轻叩着门,不一会门便打开了。开门的人自是认得他的,行了礼便请他进去,自己关上门前去通报。
此时的余涯正在侧厅与余幽篁商讨江湖之事。
“爹爹,近来的江湖极不平静。先后有十几个小帮派销声匿迹,甚是奇怪!”余幽篁想着这日子在藏剑阁时所收到的消息,心中不安。
“有没有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余涯问。
“没有,”余幽篁泄气地摇摇头,“可能和落羽阁有关。”
“落羽阁?”余涯好奇道。
“是新生的帮派,极为隐秘。”
“那怎么会和它有关系呢?”
“落羽阁此时迅速在江湖上崛起,野心勃勃,必有图谋!”
“何出此言?”
“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听过什么落羽阁,而在江湖无主的时候他们却冒了出来,且势不可挡。如果说这是意外,我决不相信。”
“那……”
“老爷,大小姐,冷少庄主到了。”仆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子慕?他来做什么?”余涯忽而紧张起来。
“在哪儿?”一听到冷子慕的名字,余幽篁便笑容满面,直角仆人带路,自己亲自去迎。
不过她前脚刚迈出偏厅,便看见了冷子慕便她而来,忙着小跑过去。
“子慕哥哥,你怎么来了?”余幽篁笑问。
“我来找三叔。”冷子慕道,“有要紧的事。”
“是吗?我带你去。”说着,余幽篁便挽着他的手臂一起去往偏厅。
厅里,余涯端坐着看着屋外。
“三叔。”冷子慕见礼。
“子慕啊,来,坐。”余涯笑着朝他招招手。
冷子慕便走过去坐下,余幽篁则站在余涯身旁,并亲自为冷子慕倒茶。
“三叔,子慕此来是想问问九怪的事。”冷子慕开门见山。
“九怪?”余涯喝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茶杯,继续说:“什么九怪?”
“九大怪侠!”余幽篁在一旁提醒着,“您是老糊涂了吗?”
“去,没大没小。”余涯瞪了她一眼,又朝冷子慕道,“我不曾听说过。”
“是吗?”冷子慕毫不意外,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淡淡道,“幽篁,我有些饿了,可以为我做点点心吗?”说完,饮茶。
“好。”余幽篁笑着答应,没有发现另外两人之间的奇怪。
确定余幽篁离开以后,冷子慕才又开口,语速不快不慢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就是九怪之一。”
“你……”
“不仅是三叔,还有我父亲、于伯都是九怪之一。我说的可对?”
“一派胡言!”余涯嚯地站起来。
“三叔!”冷子慕身音低沉,“父亲之死与九怪脱不了关系,您这般遮掩,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
“他?是谁?”余涯忽然抓着冷子慕胸口的衣裳,问。
“夙羽。”再次说出这两个字,冷子慕的心跳仍然会不自觉地疼痛。
“她?”听到这个名字后,余涯额上渗满了汗,面色大改。他攥紧衣裳的手颤抖着松开,跌坐回椅子上。
“三叔,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冷子慕沉声道。
“不……不可能!”余涯大汗淋漓,吃力地站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了。”
“三叔!”
“别问了!”余涯吼道,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张牙舞爪。
“三叔累了,子慕改日再来!”冷子慕既然此行证实了一些猜想,也不急于这一时。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子慕哥哥!”余幽篁端着点心,方走至门口便看见冷子慕已经离去,也不停留,心里不是滋味,怨道:“怎么就走了呢?还没吃我做的点心呢……”
“爹爹,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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