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鸡

放飞鸡

文 |丁引

        谷雨过后，天上的风筝渐渐多了，从天空扯下的引线牵连着大地。若不是还能听到来自外村豆腐小贩悠长的叫卖声。真觉得花蹊村好似被这些风筝吊到了天上，只要有风仿佛就会飘向远方。

        练习轻功失败后小小很沮丧，大早上在院子里发呆。“要想飞起来看来必须借助会飞的东西。”这是他苦思冥想好几天得出的结论，可是身边什么东西会飞呢，终于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只芦花鸡身上。

        说起鸡便回忆起去年和秋成的那次比赛。两人各自从家里抱出一只鸡爬到房脊上然后往下抛，看谁家鸡飞的远。为此他还输掉了两个弹珠，所以记得清楚。鸡是会飞只是力气有些小，可如果能找来几十只鸡找绳子一头拴住它们的脚，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想必能带着人飞离地面。对呀，老师说过团结力量大。想到这里小小起身蹲到了凳子上咬着手指甲。”如果能飞起来，以后上学再也不用走路了。当毛毛领着同学在操场上玩神雕侠侣的游戏时，自己突然从天而降。毛毛肯定会吓呆的。到那时他们一定称呼我大侠。“小小心想”电视里骑着雕的杨过被称作神雕大侠，那自己就该叫神… …鸡大侠”，小小琢磨着，尽管不太好听，可是能飞就行。如果鸡足够多的话，一定要带上秋成，也能捎上点点，可惜带不上水生，他太胖了。盘算到这里小小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可是去那找这么多鸡呢？小小再次缩到了凳子上。

        艳萍家一直是个热闹的地方。然而最爱凑热闹的要数西南角鸡舍里那只叫“热心肠”的鸡了。这大概是花蹊村最热心的一只鸡。

        每天天不亮，”百灵“就早早走出鸡舍，飞到院子里那珠老榆树的枝叉上，完成一天中自认为最重要的一件事——打鸣。它对这份工作感到非常骄傲。觉得自己像一个优雅的节目主持人，伴着自己的播报黑色的帷幕缓缓拉开，小院里一首交响乐就会上演。先是隐隐飘过几声咳嗽，再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一阵咯咯噔噔的走路声，吱呀呀的开门声。艳萍奶奶起床了。卡哧哧一声，火著将沉睡一晚的火苗放了出来。于是炉子上的锅就被撩拨得哼起了小调，接着墙上的收音机也哑着嗓子哧哧啦啦的唱起来。当锅里玉米粥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小院“咕嘟嘟”翻着花时，院子里的花也都接二连三的醒了。

        这时太阳的追光会准时洒在东边的窗台上。窗户里就会传来小姐妹三个在被窝里嬉戏的打闹声。于是那只叫肉球的猫，鸡舍里的鸡、大门过道上的那窝燕子跟着全叫起来。小院的一天才会真正开始。这一切都在等着“”百灵“”去唤醒，它怎能不感到自豪。

        然而今天“百灵”的工作有些不太顺利，它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岗哨”上蹲着一个黑影，飞上枝叉才发现原来是“热心肠”。

      “咕噜噜”“热心肠“给“百灵”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身体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爪子划了下脚下的树枝，好像在说“来，一块儿挤挤”。百灵当然不屑于和它在一起挤的，它转身展翅飞到了更高的一阶树枝上，重新找了位置站定。百灵抻了抻脖子，气宇轩昂地抛出这一天中最嘹亮的声音。这声音像信号弹一样从百灵弓着的脖子里弹了出来，在天空中画上一道弧线然后缓缓落下，去点燃天边的”火炬“。正当这神圣的时刻将要出现时，那光竟渐渐熄灭了。

        “咕…咕咕咕”一声突兀嘶哑的叫声冒失的打翻了“火炬”，这让百灵有些恼火。它往下瞪了一眼，“热心肠“竟正抬头望着它，那神情像在说怎么样，我学得不赖吧。

        “咯……咯……咯”百灵又甩出了一声，这声音又高又亮就像日出的那道金边。

        “咕…咕咕咕”热心肠紧跟了上来，这叫声太过蹩脚更谈不上节奏反衬着“百灵”的声音极不协调，好似一个花姿招展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走着，突然踩到了坑里脚被崴了一下。

        百灵兴趣全无，索性不再出声了，热心肠也不出声了。又过了一会儿百灵试探性地起了一声。

        “咕…咕咕咕”那讨厌的叫声再次响起，仿佛掉在头发里的青棘子，怎么也择不掉。“热心肠”一厢情愿的将独唱拆成了二重唱，这么重要的工作一个人怎能完成。“百灵”有些生气，它架了下翅膀表示不满，“热心肠”却会错了意，以为在邀请自己，于是便飞了上来。这下你一声，我一声,太阳和小院就被吵醒了。

        院子里挨着鸡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老鼠洞，洞的左右分别蹲着一只胖乎乎的猫和一只嘴巴上套了块树片的鸡，这是“肉球”和“热心肠”。早上“热心肠”打过鸣后又马不停蹄地帮着一只啄木鸟啄树，由于用力过猛，把树皮啄穿挂在了喙上。正眼看上去像在吹着一支喇叭。不过自有了这“喇叭”，“热心肠”发现自己今天格外吸引眼球，于是索性就将它留在嘴上。

        洞里那只老鼠自从被“热心肠”和“肉球”追着堵进去后再没出来。“肉球”等的有些不耐烦，拱起身直起尾巴示意让它走开别多管闲事，这只热心的鸡却无动于衷地勾过头用喙理着羽毛。看它一幅死皮赖脸的样子，猫嫌弃地叫了声离开了。少了帮手后“热心肠”不久也走开了，它重新又闲了下来，开始寻摸下一个需要帮助的对象。

        离开鸡舍沿着院子向北走是一条两尺宽用青砖铺成的甬道。路东边是片花园。园子里大多是红粉相间的月季花。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直挤到路边。有几株临着路的将头探的老长，仿佛路上有什么热闹好看。依着路摆放着高低不同的花盆、搪瓷盆，还有些缺了角或者露了底的陶罐。里面长着苗条的串串红，娇艳的指甲草，肥美的鸡冠花，高挑的节竹桃，还有一丛野薄荷，它们像卫兵一样挡在了月季前。热心肠“吹着喇叭”大摇大摆的踱了过来。它越走越有劲，越走越精神。看它那派头，一步踏稳，另一只爪子勾在空中，将头一撇，连同火红的鸡冠抖得似红绒球般跳动起来，悬着的那只脚才肯缓缓落地。活像在等着锣鼓点的戏子，亮过相才肯放步。接着再递一步将头撇向另一边。

        路西借着院墙和鸡舍竹篱笆围出块鸭舍，前一阵艳萍奶奶刚买了十几只小鸭，黄橙橙的像一个个小肉球，这一会儿这些小家伙正摇摇晃晃地从圈里滚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像北边跑去，仿佛一群放学的孩子。“热心肠”避过小肉球们继续往前走。

        鸭圈的南边有口压井，需要用水时，往井缸里添些引水，抓住手柄上下往返的压，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的井水就从喷口汲出来，一直顺着水道流到映壁前的水塘里。

        塘里的水像一弯清茶，里面稀疏泡着几卷娇嫩的尚未舒展的莲叶和一段惹眼的迎春花的枝稍。走到这里“热心肠”有些口喝。他走到塘边用嘴沾了下水，仰起头，抿了抿，顺便得意地瞅一眼被自己叫亮的天空。这时忽然天色一暗，啪的一声，它被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地上。

        “我抓住了一只”秋成单膝脆在筛子上。

        早上喂过食后，院子里便没有了大人，在小小再三保证中午吃饭前将鸡安全送还，并且试飞成功后可以带上自己，艳萍终于答应将鸡借给他。

        伟大的事物最需要伟大的友谊做支持。捉鸡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拿定注意后小小叫上秋成、水生、点点早早地在艳萍家集合，共议捉鸡大事。他们本打算用青菜叶将鸡引诱到鸡圈 好下手。只是艳萍奶奶早上刚喂过，鸡这会都懒洋洋的对任何吃食都提不起兴趣。经过一番讨论，不能智取，只能强攻了。

        总攻很快打响了。小小操着扫帚，秋成提着竹筛，水生拎着箩筐，点点端着簸箕分别站在院子里的四个角采取“能抓就抓，不能抓就赶”的方法从四周向中央推进。最终在花园一带利用地理优势将鸡们一网打尽。秋成首先向一只在池塘边喝水的鸡发起进攻。他猫着腰从背后悄悄靠近，纵身一扑，便将这只叫“热心肠”的鸡罩住了。伴着首战告捷，他三个也交上了手。只是这一交起手也不讲什么方法了，于是就遍地开花，随机应变了。一时间院子里此起彼落，乒乒乓乓响作一团。小小操着扫帚追着“黑蛋”在院子里追了大半圈，边跑边喊，“哪里逃，纳命来”。最终在打碎“肉球“的一只碗和一个香炉后“黑蛋”没有逃出他的五指山。点点和水生也没闲着。点点犹豫了半天终于将手中的簸箕朝“炸毛”远远抛去，可惜没有击中。这下可了不得，“炸毛”可是只曾经撵过狗的鸡，它回过头朝点点直扑过来。点点见状撒腿就跑，惊慌失措地奔向水生求援。水生眼见“炸毛”扯着脖子竖着毛一路紧追过来，待离身边只有一尺的距离他举筐砸了下去。“嗵“的一声“炸毛”平地一窜避过，扑腾着飞过水生头顶顺势在他额头上挠了一爪。水生刚那一筐扣空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又挨了这火辣辣的一爪，立马急了，摆开架势要和“炸毛”拼命。 这时小小舞着扫帚也跑了过来，三个人将鸡围到了墙边。眼看无处可逃，忽然”炸毛“奋力一跳，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百灵打鸣的那个树叉上。

        “让我对付它“秋成从腰间摸出弹弓，就地捡起一石子，瞄也没瞄，嗖的一声射出去，艳萍正要上前阻拦，话还没说出口，只听“炸毛”“嘎”地一声惨叫跌了下来。水生上前一脚踩住了。

        尽管没有章法，但这几个逮起鸡来也不手生，以前做毽子的时候他们没少下功夫。当艳萍还在为怎么粘好香炉发愁时，“胡嘴”、“彩凤”、“百灵”、“飞毛腿”、“独眼”二十多只鸡已经被擒住装进两只鸡笼里。

       

放飞鸡

        小小高高地站在自家的房顶揩了把汗，阳光下湿浸浸的脸正放着光，微风吹过，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英雄，此刻他的腰间系着二十几根布条拧成的绳子分别连着一只鸡脚。将这些鸡运上房顶花了不少力气。小小提了下裤子，将多股绳子握在手中用力一抖，大吓一声“驾——”他预想着这些鸡会像骏马一样起头向前飞去。可刚才这一声，除了把鸡吓得一激灵挤作一团，任凭他怎么用力摔打绳子也没有一只飞出去。小小朝鸡群扔了枚石子，只听见几声翅膀扑打，还是不奏效。他急得上前用脚去踢。

        “飞呀，往前飞呀”。又是几声扑打。小小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外力能驱使这些鸡同时起飞，除非……除非跳下去。自己从房上跳下去就会将这些鸡同时坠下，这样它们会同时扇动翅膀。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咬着嘴蜃慢慢的蹲了下去，端详起自己的影子。

        “要么算了吧，太高了“小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天上一片簿云挡住了太阳，光线暗了一些。

        “跳下去，跳下去，只有跳下去才能飞起来”小小脑海里重新盘算。太阳从云层里又钻了出来。

        “不能逞强，跳下去肯定会受伤。”地上的影子渐渐变谈。

        “以前又不是没有从房上跳下过。”一阵风过去，影子又出现了。

        “以前跳的时候下面可铺着厚厚的玉米秸杆”

        “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今天身上还绑着二十几支鸡呢，想想飞起来有多好，这件事从来没人做到过。”

        “ ……”

        小小蹲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索兴拖着绳子慢慢地挪到房沿边，探着脖子想偷偷朝下面望一眼，不巧目光还是被逮到了。秋成、水生、点点、艳萍、盼盼、娇娇，正翘首以盼地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他，谁也没说话。小小怔了一下只好露出身来。于是目光重获自由开始在下面几个人的身上滚动。他先是看到了秋成的头发上沾的一根鸡毛，接着看到了水生额头上的血道道，又看到了点点用手不断抚着衣服上被挂破的小洞，最后目光落在了艳萍三个小姐妹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上。

        小小将绳子攥紧颤颤悠悠地站起来，顿时他感觉一切都静止了下来。风也静止了，鸡也静止了，就连阳光好像也凝固了。除了心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小小轻轻闭上眼睛，心里这时竟涌出一篇学过的课文，于是念念有词诵出声来。

        “姐姐的胆子真大，敢从天上跳下，蓝天上白云朵朵，也不知道哪朵是姐姐的花……“

        小小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