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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二条,自摸一条龙!”五姨一进她闺女家的大门,听见本村小六子的惊乍声,知道闺女家玩麻将了。
紧接着,有个女人的声音传出,“鱼儿,大雪天,你妈咋就回来了?”
“哦,真的是,大年时节的,按说初二还没有班车,不知道啥情况了。”
“咱们快收摊,让鱼儿给她妈做饭吃吧,马上天黑了。”五姨边往家门跟前走,边听见几个人都在发声,但没听见她女儿和女婿的声音。
“唉,真没运气!迟不摸,早也不摸,偏偏在我荘上摸。”女儿正唉声叹气,五姨也正好进了家门。
五姨撸了撸发梢的冰雪,一只脚踏进家里,一只脚还在堂地,便开口跟鱼姐拿自己家的钥匙。鱼姐夫看了丈母娘一眼,没吱声,鱼姐跳下地给她妈拿出钥匙,说了一句“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头也没抬又坐在麻将桌子跟前,投入了“战斗”。
没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五姨就匆忙出了家门,头也没回,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自己的“老窝”。
回到家,院子里的积雪纹丝没动,厚厚实实,满满铺了一院。五姨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家。
把背包搁下,扫了扫落满灰尘的炕,一条腿跨在炕沿边上,倾倒了一下溢满眼眶的泪水,两只手搓了搓,五姨便开启了寒处逢生的日子。
五姨所在的村庄呈半沟半坡状,没有改造之前,曾经极度缺水。全村被一道河沟分成东西窑沟两部分,五姨家住在东窑沟里边。
全东窑沟只有刚进沟1/3处的一眼水井,再往里坡度越来越陡,人们大都住在上半坡的“挨打窑”里,也不可能打出更多的水井。
不下雨雪,人们挑水也不容易,碰上雨雪天,吃水的问题就可想而知了。奔七十岁的孤寡老人,能从一条雪坡路上挑回水吃,简直不可思议!
面对咄咄逼人的寒气,渐渐黑下来的天,五姨的心凉到极点。她哆哆嗦嗦把小火炉点着,围着空空的大水缸打起了转,滑滑擦擦的路,到哪找水吃呀?
突然,灵光乍现,看见自家院子里白生生的积雪,如一汪平滟滟的水池!五姨顿时有了生机。
她赶紧拿了个碗和盆子,到院子里的利便处,满满挖了一盆子雪,倒进了锅里。然后,又到闲房找了些柴火,擦了四五根发潮的火柴,欣慰地点燃了灶火。
顷刻间,锅里的雪融为水,水冒出了蒸汽,屋子由冰凉变得温暖起来,五姨寒颤的心,也慢慢缓过了神,她随即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什么大寒小寒,心寒才是真寒。”
天虽已完全黑了,窗户玻璃被蒸汽糊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院子外面的一点影子,五姨的心却感到无比踏实,起码不再用去瞅着别人的脸色了。
她躺在自己简陋而温暖的小窑洞炕上,尽情捋着发生在昨天、今天的事儿,落魄、沮伤的无助感一幕幕涌上心头。
(一)除夕夜吃了儿媳妇的“猪头”
儿媳妇生二胎了,五姨从预产期前一个月被请去做陪护,到除夕那天,已足足伺候儿媳妇两个月整。
除夕那天一晚上,五姨按照儿媳的安排,煮好了鸡,炖好了鱼,外加一颗猪头。五姨将鸡鱼盛盘放到餐桌上,正要去拨猪头肉,眼睛捎视见坐在一旁的媳妇把脸拉的长长的,面目异常不爽。
儿子除夕值班没回家,四岁的大孙子守在饭桌旁已吃的差不多快饱了,这样,正点晚饭也只有婆媳两人了。
五姨见媳妇不高兴,赶紧把猪头肉切好上了盘,边拿碗筷子,边招呼她赶紧吃饭,以为“奶孩儿母”一吃心情便好了。
可没想到,媳妇的脸色除了没有变温和,反而愈发阴深,丝毫没有想好好吃饭的迹象,五姨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又要“发疯”了。
这样的头脸五姨曾经是领教过的,而这次,意外的是,大过年的,丈夫不在家,她竟然无情地给伺候她达两个月的婆婆吃了“猪头脸”。
不能不冷了一桌美味佳肴,寒了婆婆忙的热乎乎的心。
(二)大年初二再遇女儿冷眼相待。
除夕吃了儿媳妇的闭门羹后,五姨虽心灰意冷,却为了不给儿子填乱,硬着头皮在他家过了个初一。
初二一大早,她收拾好行囊,悄悄写了个纸条留在窗台上,借口自己约上顺风车,从200来里远的矿区,几经周折赶回了自己的老家。
不曾想,本村的女儿正尽兴玩麻将,全然忽略了大雪天,远路风程赶回家的妈妈。妈妈满载着一腔委屈的泪水,回到了两个月没曾冒过火焰、冰冷又被雪封的家。
换作平时,鱼姐想不到的事儿,比如家里没有水,或者有其他需要鱼姐做的活儿,五姨可能会主动请求她帮忙。而这一次,五姨似乎是被冷麻木了,失去了所有的指望。
她的心“雪上加霜”,为了孩子们,丈夫病逝十几年,自己又当“爹”又做娘,半男半女的撑着整个家。田地里,春耕赶在正当时,秋收不落伍;白天干农活儿,夜晚挑灯做针线活儿,五个孩子,她不愿耽误他们一天功课,念成念不成书,都不曾让孩子们为学杂费发愁过。
十几亩口粮地的路途不是陡就是远,一个女人家去干活着实难得很。而五姨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养活了一头毛驴,毛驴不仅能干活儿,还能生产驴驹子卖钱。直到儿子娶媳妇儿、在矿区买房时,她才把毛驴变卖了。
而最值钱的家当,驴儿贴补给了儿子,鱼姐就对母亲有了嚼嘴,她担心母亲没了种地帮手,且断了一笔驴驹子变现的收入,想母亲定会依赖、连累她,她就有意无意对母亲冷淡了许多。
这次,受了儿媳的气,五姨忍气吞声,像极了“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她不敢也不想跟女儿诉说什么,只能心里默默流泪。
(三)心寒到极点,萌生出新的出路
这一年,五姨66岁。她思前想后,儿一家,女一家,剩下自己,寡妇事业的,日子本来就清冷,身子骨也日渐软缠了下来,等到拖累人的时候,那就麻烦更大了。
“以前,孩子们没成了,再走一家怕人嫌弃,而今,自己干身利索,还能做得了活儿,不妨也找个退休工人做伴儿,搭伙过日子多好?”
五姨想起隔壁王奶奶曾跟她说过这话,可那会儿五姨的儿子刚成家,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想尽量多为儿子搭把手,以便减轻儿子的负担。
然而,通过四五年的观察,发现自己在儿女们眼中,已是可有可无的人设了,不得不承认“儿孙自有儿孙福”。为此,五姨一夜没着一眼,想了好多好多。
第二天一大早,鱼姐兴冲冲地赶到娘家,说昨晚给娘送来吃的,发现娘把门关得紧紧的,想娘是累的早早休息了。
接着,没多想,姐夫给五姨挑回了水,鱼姐忙着给打扫院里的雪。五姨看在眼里,酸楚沉浸在心里。
转眼大年过罢,人们又开始忙碌了。五姨想来想去,不趁早给自己找个出路,再老了更难了。
于是,五姨咬了咬牙,做了个令儿女们吃惊的决定,她要改嫁了。儿女们见母亲主意已定,也没有阻拦,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把自己的小窑洞收拾利落,一步一回头,锁好家门和大门,离开了东窑沟,走向了大马路。
(四)忍辱负重,自养天年
经人介绍,五姨与县城的一名、大她8岁的离休老干部结伴走在一起。老人也是净身出户,只带个工资本子,领着五姨租房子住着。
他们有约在先,老人开始不到两千块钱工资,每月给五姨一百块,后来涨到三千多,每月给五姨三百块钱。二人家里生活所需的一务等切均有老人支付。
五姨跟那个老人相依为命,鱼傍水水傍鱼。凭借五姨那双辛勤的手,把那病连连的老人伺候的容光焕发,精神倍增。
老人深感五姨的不易,三年后,买了错两间房子的院落,又考虑自己定会先五姨而走的,便主动提出跟五姨把婚接了,能名正言顺地给五姨留一份抚恤补助金。
就这样,五姨含辛茹苦,寒暖自渡。儿女们偶尔惦念问询,都会以“我挺好,放心吧,过好你们的就是了”搪塞过去。
比起伺候媳妇两'个月,大过年竟吃了她的人脸“猪头”,再比起自己用雪做饭、老来还没有生活保障的五姨。
而每日给老人洗脚,按时按分给老人把饭做到锅里,递到手里,瞌睡了给人家放好枕头,遛弯时给人家推轮椅车,等等碎碎念余生的五姨,不能不令人不寒而栗。
曾经有认识五姨的老人,在街头巷尾风言风语笑话说,五姨发愣了,糊弄着把他的那些工资花了不就行了,凭啥给他那么辛苦地做?
是呀,凭啥这么辛苦地伺候一个与自己没亲没后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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