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阴雨连绵,萧瑀遇见了她。许多年后回想,萧瑀觉得,那次相遇预兆了太多,还是不要有的好。
秋雨缠绵的北京,总是背着一股湿气,如同活着跟没活似的生活,醉了犹还清醒的梦境。华灯初上,朦胧在灯红酒绿间,编织着一片虚与委蛇的祥和。萧瑀点燃了香烟,她向来不喜欢下雨,阴雨缠绵,总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让她想要放纵的颓废,仿佛雨水冲刷掉了她所有的伪装,让她所隐藏的一切,昭然若揭。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她不喜欢。就像这个城市在漫天雨丝中被扯下华丽的面具,沉浸在黑白的缄默之中,露出死气沉沉和力不从心。
她撑着一把红伞,灼灼其华,给这个上下氤氲在灰白水汽之中的城市,染上属于她的颜色,是的 ,仅属于她的颜色。水珠从光滑的伞面滚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仿佛打破了这个镜像的平行世界,给这个木然的黑色童话,添上一分血腥,带着血液魅惑的猩红色,像极了罂粟的欲擒故纵。
红的肆意,红的刺眼,带着些许侵略的意味,不知是不是错觉。
红色,和她很配,也许,是天生属于她的颜色吧。
看着窗外那顶红伞,萧瑀不由得失神。转念,嘴角又划起一个弧度:萧瑀啊萧瑀,你都看不清那人的脸,何来的亲切感?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冯怡拿着车钥匙,站在萧瑀面前,不疾不徐地看着缭绕的烟雾遮住了她的脸。
“说吧,什么事?”
“亲爱的,台里让你带个新人,说让你见见……”
“是嫌我老了吗?”
“不可能,不可能。谁敢和您争,谁争得过您啊?您国际上的名声是盖的啊?”
萧瑀莞尔:“什么时候?”
“现在 ,你也该多接触接触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然,您每天过着比修女还修女的生活,真是让我于心不忍啊。”
“废话真多。”
萧瑀坐着冯怡的车子,来到了那个咖啡厅。她看见了她,看见了那把红色的伞。她的背影折射出属于年轻的骄傲,呈现出鲜明的棱角。总是觉得似曾相识,也许是因为那把红伞,可那种相似感又从何而来呢。哦,或许是太熟悉导致我都忘了,世上有种东西,叫野心。
“您是萧老师吧,我是江卿。”
都说用“是”来介绍自己的人,总是很自信。然而她,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狂傲和自负,其中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她手边的伞,红色的,是张扬的红色,为这个城市染上一分属于她的颜色,仅属于她的颜色。
红色和她,真的很配。
“不用那么客套,叫我萧瑀就可以了。”
“不行,您是前辈。”她说的极为诚恳,让萧瑀不禁轻笑出声:自己竟也被称为前辈了,这个姑娘还真是有趣。
“读过《安娜﹒卡列宁娜》吗?”
“不知萧老师怎么看?”
“安娜的死,其实也是不可逆的悲哀,时代造就人,悲哀的人不过是悲惨社会的产物。所以,她的死,也是注定的。所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我们不过是天地间的沧海一粟,既然我们无法逆流而上,那便选择顺从,选择适应。适者生存,向来是不成文的规则。”
“我不这么觉得,一个时代如何,归功于人们如何缔造,对安娜来说:她的死,不仅只是顺从,也许并不存在顺从。既然无法适应,便选择改变,换句话说,既然我适应不了社会,便让社会来适应我。”
“清高吗?那是拥有物质条件后的情趣,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前提……我不做评论。江小姐,原来信奉浪漫主义,不过自视过高容易跌跤啊。”
“看来‘现实’果真是萧老师的人生信条。那,外界留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哦。”江卿带了一丝玩味看向萧瑀。
萧瑀唇角仅仅是划过一抹轻佻,映在咖啡厅暖黄色的灯光里,只觉妩媚。那个女人的眼睛,澄澈里透着野心。心地纯良的人不一定没有野心,同样,有野心的人不一定不善良。
“萧老师不想知道说了些什么吗?”话一出口,江卿也觉得放肆,她也不知为什么,野心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放大,竟也生出了挑衅的意味。
萧瑀一只手插进栗色波浪长发中拨弄着:“Who cares?”
冯怡实在觉得无聊,看不惯两人一身酸腐的学究气,拉着萧瑀走了。
临走前,萧瑀问:“还下着雨呢,江卿,有伞吗?”
江卿一愣,举起手边的红伞,示意给萧瑀看。
“我看见了,只不过,他本非俗物,红尘痴缠,不易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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