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老去的天使

最近看到一则新闻，报道的是广东一位八十三岁的老母亲，在自己身体不支、无力支撑的情况下，亲手杀死了自己亲手照顾了四十六年、大脑发育不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儿子。

不敢老去的天使

这则新闻，不由让我想起我的老姨奶奶来。

老姨奶奶是我奶奶同母异父的妹妹，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老人家一共生了三男两女，小儿子今年五十五岁，先天性愚痴，吃饭不知道生熟，穿衣不知道冷暖。因为不能独立生活，自小就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二十年前，老姨爷爷去世，老土房里就只剩下老姨奶奶和傻儿子两个人过日子，主要靠低保金维持日常生活。其他的儿女日子过得也不富裕，除了定时送些粮食，隔三差五地过去看望一下，两个人日常的生活，主要还是全凭老姨奶奶一个人操持。

老姨奶奶的双眼患了严重的白内障，看东西只能看个模糊的影子。前些日子，来城里做白内障手术，我和父亲去医院探望她。

“我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几天？要不是为了傻三儿，我也不来花这份钱，受这茬罪了！为了他，我也得多活几年！我活着，他还能吃口热乎饭，我要是两眼一闭，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拉着我父亲的手，絮絮地说着。

她倚坐在病床上，刚刚做过手术的眼睛蒙着纱布，窄窄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她的头发已经白透了，胡乱地在脑后盘了一个小髻。本就瘦小的身材，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更显得单薄。

她年轻时和我奶奶就有三分相像，如今猛地一看，竟有五分神似。她的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据说腿脚还算灵便，思维敏捷而清晰。

一般来说，医院对需要双眼做手术的患者，都是先做一只眼晴，恢复好后，再做另一只。老姨奶奶却要求两只眼睛同时做，说是不愿意耽误那么长的工夫，家里离不开人，来陪床的小女儿家里也是一堆事。医院几次解释，最后才做罢。

“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个三两年。到时候，傻三儿也快六十了！就是走在我前面，也不算少亡了！那是他的福气！”她和父亲絮叨着她的心思。

关于她走后的日子，老姨奶奶不知道在心里已经盘算过多少遍了，连最坏的打算也是早就想过了！

一边的小表姑说道：“没有你，我们也总不会饿着、冻着三哥！荣姐不也是这样么！”

小表姑提到的荣姐，是我的二姑。二姑无儿无女，老两口被村里送到乡上的福利院住了几年。二姑父去世后，二姑生活慢慢不能自理，在福利院里只能等着被拉拉死。二姑被接了回来，和奶奶一起被轮换着照顾，在几个兄弟姐妹之间，一家一个月。奶奶去世后，二姑依然在各家轮着住，直至病逝。

住院的一周内，老姨奶奶一直牵挂着家里的傻儿子。尽管她不在家，会有其他兄弟姐妹每天过去看看他，给他送饭，但她还是不放心。

老人家总觉得，傻三这么过一辈子，是自己的错，是她没把儿子生得精精神神地。别的儿女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各家生活负担都挺重。儿女管她是正管，管个傻兄弟，就是情分了！自己能撑一天就算一天，撑不住了，傻儿子将来舍给谁，也是个累赘！甭管是去福利院还是由兄弟姐妹们轮流照顾，也只能生死由命了！

八十四的老姨奶奶，因为心里牵挂着傻儿子，不敢、也不肯放心地老去！

她就像一位老天使，即使毛羽脱落，依然撑着翅膀保持着守护的姿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有机会收起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