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讲 想象与归因

夏尔·瑟诺博司：不得不想象。。。

在社会科学中，我们实际上不是在现实的对象上，而是在我们根据对象所做出的表象上进行操作。我们看不见我们清查的人类、动物和房屋，看不见我们描述的制度。我们不得不对要研究的人类、物品、行为、动机进行想象。社会科学的实际材料正是这些意象，我们对之进行分析的也正是这些意象。有些意象可能是对我们个人观察过的物品的回忆；但回忆已经仅仅不过是一个意象。此外，大多数意象甚至不是通过回忆获得，而是我们根据回忆的意象创造出来的，也就是说通过与由回忆获得的意象进行类比而得出来的。。。要描述一个工会的运转，我们要设想其成员的行为与活动。《运用于社会科学的历史学方法》

一 寻求原因

目的原因属于意图，属于经过理性评判过的行为，也就是说属于理解，它可能像韦伯那样，区分出由是否恰当决定的客观合理性和由目的决定的主观合理性。物质原因和目的原因不同，它是对事件或历史情境做出解释的客观环境：歉收，面包价格高等等。说它们是条件也许比说原因要更恰当一些：它们没有在严格意义上决定事件或情境，它们并没有使之不可避免地发生，然而我们可以认为，没有它们，就不会发生事件或情境。这些条件使之有可能，甚至是很可能发生。偶然原因总是有点巧合，无论如何，它们是偶发的，它们的作用像是电门开关。它们解释了由物质原因引发的事件何以恰恰在某一时刻或恰恰以某一形式发生。

将通过直觉与心领神会得来的对文本的直接理解，与对文本的结构分析这二者对立起来是虚妄的，因为，没有分析怎么能确保充分理解？而如果没有什么可待理解的话，又为何要做出分析？同样，在历史学中，光有理解是不够的，如果我们对从理解出发构建一种更为系统的解释（分析初始情况，确定各种因素，考虑各种原因）毫不在乎，理解就有出错的危险。

二 想象的经验

实际上所有的历史学都是反事实的。要确定因果关系，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想象中置身于过去并考虑，假设这个或那个单独列出的因素不一样了，那么事情的发展还会不会一样。

雷蒙·阿隆：衡量原因

。。。所有的历史学家为了解释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事情，都在思考过去可能发生的事情。理论仅仅是给这种普通人自发的实践赋予逻辑的形式。

如果我们寻求一个现象的原因，那我们不仅仅是将之前的现象相加或归拢在一起。我们还是在尽力衡量每一个的影响。要进行这种区分，我们通过运思，从之前的诸多现象中拿出一个来，我们强行让它消失或者改变，我们努力构建或想象在这种假设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我们必须得承认，没有这个之前的现象（或者这个现象有所不同），所研究的那个现象就会是另一幅样子的话，那我们就得出结论说，这个之前的现象是结果现象的一部分（即我们已认定会被改变的那部分）的原因之一。。。

从逻辑上看，这种研究于是包含以下操作：第一步，分割结果现象，第二步，对之前的现象进行区分，并从中分离出一个我们想要评估其效力的现象，第三步，建构非现实的演变，第四步，将头脑中的意象与实际事件进行比较。《历史哲学导论》

要厘清现实的因果关系，我们就构建非现实的因果关系。对历史学家来说，这种想象的经验不仅是确定原因，而且是厘清原因，衡量原因的唯一途径，也就是说给原因分出等级。

三 归因的基础与蕴涵

历史学家在时间中游走，他置身于这样一个时刻，在那里，过去的人们根据他们自己的过去，在现在预见未来。历史学家通过想象，重构了一个像是虚拟现在的过去时刻，他根据这个虚拟现在，重新界定出一个过去和未来。他的过去是有着三种维度的时间。

我们难道不能一下就从历史情境中得出对它未来变化来说的实质么？在诸种力量之中，我们知道哪些会占上风，我们提前辨别出重要事件，那些会带来后果的事件，未来将最终交付给它们。巨大的特权！在混杂着现实生活的事件中，有谁能如此确定地从转瞬即逝中辨别出持久恒长？

保罗·利科：尊重事件的不确定

。。。回溯性或然这种逻辑带有一种明确的含义，这种含义使我们的考察直接对历史的时间性产生兴趣。阿隆说：“历史学家进行因果关系的调查，其意义更在于保持或恢复过去之未来的不确定，而不是描绘历史大势。”他还说：“非现实的构建应该是科学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它不过是在两可之间，因为它是避免命定这种回溯性幻念的唯一途径。”这如何可能？应该要明白，历史学家通过运思，在想象中让之前的事情消失或改变，然后努力构建出如此假设下会发生的情况，这种想象具有超出认识论的意义。在此处，历史学家像个叙事者。他通过一种虚拟的现在界定时间的三个维度。他幻想别样的事件，用乌有之时来对抗完结的迷惑。于是，回溯性的估量诸种可能性具有了一种超过其纯粹认识论含义的道德、政治含义：它让历史著作的读者想到“历史学家的过去是历史人物的未来。”因果解释具有或然这一特性，由此它将不可预见性整合进了过去，这种不可预见性是未来的标志。《时间与叙事》

第九讲 社会学模式

夏尔·瑟诺博司：没有音乐，就不研究舞蹈

因此，构成社会科学的材料的人类行为只能通过头脑意识到的现象作为中介才能被理解。于是我们被无法抗拒地重新带回到对社会事实的思想的（亦即心理学的）解释。奥古斯特·孔德曾企图通过构建一种基于对外在事实观察的社会学来避免这种情况，但是这些外在事实不过是内在状态的产物，只研究这些事实，而不了解引起它们的心理状态，这就好像是想要理解一名舞者的动作，却不听他所跳的那支曲子。《应用于社会科学的历史学方法》

一 社会学方法

如果对人类事实的研究要想成为实证科学，那么它就得绕过那些独一无二的事实，而致力于重复发生的事实，也就是说避开偶然而专注于规律，消除个人而研究社会。

埃米尔·涂尔干：比较法

要证明一个现象是另一个现象的原因，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二者同时出现或缺失的情况作一比较，然后看在这些情况的不同结合中，它们所表现出来的变动是否证明了其中一个取决于另一个。当能根据观察者的意愿人为地产生这些现象，那么这种方法就是严格意义上的实验。与之相反，当事实的产生不由我们做主，我们只能将之与它们自发产生时的样子对照，那么这里用的方法就是间接实验法或比较法。《社会学方法的规则》

二 应用于历史学的社会学方法

要想提出证据，首先并不是量化，而是构建恰当的指标，证据的有效性有赖于指标的有效性。

总而言之，构建一个社会事实，与构建能在这个社会事实与其他社会事实之间进行比较的指标，这两者是一回事。实际操作中界定社会事实的，就是其指标。

三 社会学方法的局限

历史学话语当中，在解释或理解阶段，与比较甚至是计量阶段之间的来回往复并非鸡同鸭讲，并非异质方法不可告人的结合，而是完整使用一整套论证方法，这套方法完全呈现于一个概念与其语境不可分割的世界之中。

社会学方法同时也是类型学的：它构建诸种类型，进行比较，确定不同类型之间共生或不相容的关系，又或者是计算不同类型之间的差距或相关性。但这些关系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值，它们的意义仅限于相关类型。

历史学推理中有两种模式。简单说来，第一张关心的是时间演进中的连贯，第二种关心的是给定时间中给定社会内部的融贯。第一种处理的是事件，并围绕叙事轴展开，第二种致力于结构，属于表格。自然，两者互相交错，因此所有具体的历史学问题既属于因果叙事，也同时属于结构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