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慙

目前的工作还不算辛苦，所以我多了很多扯淡的时间，住在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入眼满地都是墙壁脱落的白皮，两侧分别是破损的衣橱和掉门的书柜，墙角里还有一根房主改完暖气的破旧水管，原本用来点缀房间的两幅廉价的油画，都在用一个角奋力挣扎的挂在钢钉上，屋顶上还有一盏泛黄的没有玻璃罩的节能灯。木质地板也是布满划痕，失去了往昔的光泽，黝黑的地板缝也在诉说着这间屋子的历史。这里并不向阳，好在还有一扇可以用九牛二虎之力推开的双层玻璃窗，也或许我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早起看车水马龙，晚归赏霓虹高挂，每天都是磨蹭到很晚才会拖着不情愿的双脚回到出租屋里，然后强迫自己开始睡觉，等到天明又迫不及待的冲出屋子奔向单位，我想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敬业吧。因为工作性质，每天都穿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中。其实我更喜欢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对付两口干面包，穿一身得体的小西服，再将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揣着有身份感的信用卡，然后穿梭在夜店之中搭讪几个年纪轻轻却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偶尔还能遇到几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再来一段逢场作戏的爱情。

久而久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已经记不清哪些夜店我去过，哪些夜店我没有去过，当我走近店门的时候，热情的接待经理就开始打招呼：

“小哥，最近忙啥呢？有三两天都没看见你了。”

想起一首歌的歌词，好像说的就是我“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城市是陌生的，但夜店是熟悉的，多多少少还能给自己点安慰。

我曾遇到过一个生活不如意，出来消愁的女孩，我俩年龄相差无几，她的情感经历简直就是一部狗血剧，却又比我的经历精彩的多，当她给我倾诉悲惨过往，要求我请她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有的酒托都有一个十分相似的悲惨经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很多时候我都会替那些爱心泛滥成灾后桌面上已经摆满了昂贵的劣质酒的男同胞感到惋惜。我也见过那些因为最后付不起酒钱遭到老板威胁，发誓再也不会来这里的人。可是老板和酒托又有什么错呢？一个为了卖酒，一个为了生计。只不过是来这里的人太年轻罢了。

那个冬天我还差点谈情说爱，可能是我人模狗样的装扮惊艳到了她，同时我也被她的真诚所打动了，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我用各种手段都没有发现她话语中的不连贯和漏洞，从家庭到工作再到现在的生活，她敢于面对社会的不公，谈到肮脏的社会现象她也会无所顾忌愤愤地骂上几句。我欣赏她的真性情，有点志同道合做愤青的意思。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往后几天我都没有再去过夜店，都是下班后一起吃吃饭。直到我无意间看到她身份证的时候，我便一声不吭灰溜溜地逃窜了。真真切切的二八少女，芳龄十六，未成年人保护法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白天上班的时候，又恢复到蓬头垢面的模样，兢兢业业的同时也不忘调侃几句女同事，再讲两个黄段子，看一看她们面红耳赤一脸娇羞的样子就满足了。再后来，讲段子的我变得面红耳赤，她们两眼放光意犹未尽，我就开始落荒而逃了。

无聊的时候那就证明信用卡已经被刷爆了，这个时候我就用独特的发散思维开始打发时间。脑袋里就会出现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和不着四六的想法拼凑出一本能够穿越时空的回忆录。一个人的前二十几年用寥寥几笔、短短几句就可以全部交代清楚，可是我那夹杂了太多东西的回忆，犹如滔滔不绝的江水，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在酒吧遇到那个叫余慙的中年男人时，正好是我又可以继续挥霍信用卡额度的日子，他颓废的独自坐在角落里酗酒。借助昏暗的灯光发现他的神情还与我有几分相似。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满地都是七倒八歪的空酒瓶，我不得不惊叹于他的酒量：

“老哥，酒量真不错呀！”

他咕咕两口喝完酒瓶中还有一半的酒，将手中的空瓶子扔在一边，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番后问：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是的。”我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出来工作几年了？”他继续问道。

“恩？”我惊诧于他的观察力。

不等我开口回答，他继续道：“我也不是本地人，出来工作十多年了。”

“我才两年多，正在为娶媳妇努力奋斗呢，现在娶个媳妇真要人命！”我调笑道。

他邀请我过去为了共同奋斗的目标一起喝两杯。酒到微醺处，在相对安静的角落里我听他讲述了自己。

我叫余慙，听奶奶说起，自我断奶后就一直和他们老两口一起生活。爸妈热衷于他们的事业，我像极了留守儿童。他们出门时常会对我说：

“我们先去忙了，你乖乖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

从我记事起，印象中我的家境还算一般，父母在镇子上经营着一家小饭馆，日子还不算拮据。就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让我不得不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每到周末父母也会轮流回家看我，惊喜的同时也伴随着刺激，母亲因为着急要去饭馆，由于我的纠缠，最后一脚踹我三米远的故事仍然记忆犹新；农忙的时候，父亲回家收田，骑着街坊邻居都羡慕的小三轮带着我，然后人仰马翻，将我翻扣在田野里的故事依旧在眼前环绕。

唯独只有爷爷出门的时候我才会挣脱奶奶的臂膀，哭着喊着追到路口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因为我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因为药苦，可以躲在他怀里的那个老人；害怕失去我因为想父母，他能把隔壁商店都搬回家的那个老人；害怕失去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我带精致小玩具的那个老人；害怕失去那个可以经常把我架在脖子上的老人；害怕失去那个把我所有零食都锁在立柜里不允许外人碰的老人。

并不是所有被老人带大的孩子都叛逆、玩世不恭、自命不凡，成为别人口中的野孩子。而我恰恰是内向、怯懦胆小、虚怀若谷的样子，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乖孩子。对于老人的溺爱，我是无法拒绝的，只要有他们在，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学校，我也是出了名的胆小，怕老师，不敢说话，导致我经常在学校尿裤子。这也是我在小学做过最光荣的事情了。

当我和邻居家的“张球蛋”走的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生活就开始发生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老来得子，他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同样是在溺爱中成长，我们俩却是截然不同的。我不去评价他的好坏，我只能说在全村以及班级里我成了他的榜样。怎奈何天不遂人愿，我没有影响到他，在潜移默化中他却改变了我。

我每周只有三五块的零花钱，我见过他母亲给他零花钱，有多少零钱，给多少零钱，没有零钱的时候，那就是有二十给二十，有五十给五十。我怎能不羡慕，去偷去抢那是不可能的，好歹我也是顶着胆小的头衔的，虽然偶尔他也会对我倾囊相助，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因为我发现他父亲好像有点不喜欢我了。当然，如果你的欲望足够强烈，那么你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攒半个月零花钱，最后都给他，接着怂恿他去买一台当时在商店售价为八十元的游戏机。

羡煞旁人，因为他们都买不起。当我俩在羡慕的眼光中玩腻了的时候，开始出租。因为条件限制，我们不单单是只收钱，你拿零食来我也租、拿小玩具来我也租，只要你拿来我喜欢的我都租给你。就这样，我不再担心会像以前那样，今天花完钱明天花什么。我喜欢因为出租游戏机而带给我的细水长流的感觉。

好景不长，没多久游戏机里单一的游戏就被租客们都玩腻了。没办法，最后只好将游戏机变卖了。作为游戏机产业的第二大股东，我也分到了不少赃款。

之所以说这是一笔赃款，是因为在父母眼中是属于不正当途径获得的，为此我还被母亲强制性的停课半天，连班主任老师都拿父母的执拗没办法。我只好在家面壁思过半日，最后这件事在我的再三保证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回到学校后以各种借口搪塞老师以及同学们喋喋不休的追问。 就这样，我开始在学校里度过着拮据、平淡又无聊的日子。天壤之别的落差感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就发现了新的致富道路。人啊，就是这样，得不到满足，你的欲望就会愈发强烈，从而做出一些违反道德底线的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回家的路上，马路边一家大型石材加工厂吸引了我俩的目光，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偌大的厂区居然只有一座加工车间，空出来的场地没有得到很好的利用。好像有背景的人都是这样，在荒郊野外围一块大的地皮，就能成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占为己有的现象屡见不鲜，在农村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厂区过于辽阔，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连安保人员都无法顾及，没错，借着这个漏洞，我们开始狼狈为奸。铁栅栏的上方有防盗锥，下方是为了装饰点焊在底部的一些铁制的圆形花瓣。确实美观，我俩可无暇观赏这些，带着激动地心情或掰或踹的将这些装饰品全部弄下来。也怪这栅栏质量太差，没多久就各自都装满了书包。然后紧接着将战利品当废铁的卖了，书包瘪了口袋满了。厂区的铁栅栏像个小金库一样吸引人，花完了钱就可以去拿。

时间久了，破坏的面积也越来越大，同伙也越来越多。我开始担心会被发现，甚至还会被送进派出所。都说竭泽而渔，有人却会被眼前的收获蒙蔽双眼。我的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渐渐地我退出了这个狼狈为奸的组织。放学回家的时候都会绕过有厂区的这段路，我开始安安稳稳的学习、生活。

心理学中墨菲定律的根本内容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是的，厂区的负责人来找学校领导了，可怜他们几个是人赃俱获。处分与通报批评是避免不了的，我很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也因他们几个没有将我也供出来而感动着。后来我才知道是班主任替我做了担保，仍旧认为我是个乖孩子。因为内心的不平衡，我们彼此的关系也达到了冰点。至此以后再无联系，再无交集。

在暗淡的灯光下，这个叫余慙的男人又开了两瓶酒，递给我：“为我惨不忍睹的童年再干一杯！”

看着他灌完一瓶后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我笑道：“这才是童趣，我干了啊！”

“是个爽快人，我喜欢”。

我们彼此都沉默着，我知道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看着他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好似回忆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继续开始叙述他的往事。

连着四年学校家长会都是爷爷来参加，我的成绩也一直不好不坏。第五年的时候，他缺席了我的家长会，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没有了庇护伞，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家里的小饭馆关门了，父母接管了我的学习以及生活，我开始变得独立，也开始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从此以后篮球就成了我的信仰。

可能是因为爷爷离世的原因，我由内向变得伤感、忧郁。再加上进入青春期的缘故，我在老师眼中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孩子。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内心深处依旧是放荡不羁的。进入初中，认识了新的同学，也结识了新的朋友。

我和另外两个兄弟的初识是因为一场约架，同班同学的我们仨，在班级里的自负、狂妄程度却不相上下。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何况现在是三虎呢，能分出一二三的最直接有效的途径就是打架。因为前期的肆意传播，约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在学校的打架专用场地“厕所”里，一场碍于面子的打架最终以约架失败而告终。虽然在厕所里握手言和的画面不忍直视，但是它却奠定了我们“铁三角”关系的基础。这种关系的建立要归功于青春期年少轻狂、积极表现的这一作风。

自认为潇洒的初中生涯，从这一刻起拉开帷幕，在老师口中从一开始的分别点名也彻底更换为“你们仨”。迟到是我们、逃课是我们、破坏纪律是我们、为班级争光也是我们，总之，能出尽风头的事都有我们的身影。

我们仨共同的特点是痞而不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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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