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家庄有个大户人家。老爷子叫吴启博，今年七十有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迷信。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很能干的壮实小伙，给别人家当下人。谁知被那户人家的大小姐看上了，做了个上门女婿。街坊邻居见了他，都说：“恭喜啊，攀上了这家的大小姐，以后要过上好日子喽。”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当女婿与当下人一般无二，同样受气。幸好这湖人家的大小姐死得早，他看着岳父岳母哭得死去活来，只觉得是种解脱。不久老两口也入土了，这整个家产就全归他了。老爷子呼风唤雨了大半辈子，那叫一个快活。
这人过古稀，身子是越发的差了。前几年，老爷子还能养养鹦鹉、算账本什么的，现在呢？听见鹦鹉叫唤，就烦得不得了；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犯头疼。“爹，我改天把这鹦鹉拿去卖了，省得您听了心烦。”三少爷吴友衡笑嘻嘻地说，“账本啥的，就交给管家吧，您太劳累，会减寿的。”
“小子，就你贴心。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一个两个都不成器。”吴老爷就喜欢老三，打心眼里觉得老三懂他。
至于老大、老二啥情况？听我细细给您说。
二
前些年，也就前两年吧，大少爷吴友卿相中了一位戏子，名唤时梦锦。这男的俊朗，女的秀气，原本是一对佳偶。谁知吴友卿给老爷子一说，想娶一个戏子回家，老爷子当场就拍桌子：“戏子都不干净，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成心跟这个家过不去？”
“您这是哪的话？我可没有成心跟这个家过不去，现在提倡婚姻自由，您可别横加阻拦。”吴友卿也有点恼火了。
“什么狗屁，婚姻自由？行啊，除非你离开这个家，去追求你的婚姻自由。”老爷子在旧社会里混了一辈子，才不管什么婚姻自由。他只知道戏子在花街柳巷待久了，身上沾了晦气。
“行，走就走。”吴友卿当场牵着时梦锦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就别回来。”老爷子怒气冲冲地踢翻了凳子。
从那之后，吴友卿还真没回来过。这外面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小两口知道了。倒是吴老爷，整天将“不肖子孙”挂在嘴边，还埋怨自己上辈子造了多少孽。
三
“爹，儿子给您带来了一个人。”吴友衡笑眯眯地说。
“我不见那个不肖子孙。”吴老爷转身就走。
“不是大哥，是一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
“可不是吗？您不是信命吗？有了这位算命先生，家里啥灾都能避过去。”吴友衡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瞥那个置于正堂中央的大香炉。
“带他过来，让我瞧瞧。”
话音未落，一位穿着长袍大褂的中年男子便稳当当地站在了老爷子面前。
“您就是吴老爷子吧？听闻家里出了事儿，我过来瞧瞧。我先自我介绍，鄙人姓黄，名汤。老爷子就叫我黄先生吧。”
“黄先生，说说你那令人信服的本事吧。”老爷子重新坐下，傲慢地抬头盯着黄汤。
“鄙人曾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算过命，发现她命薄，年方二八便要离世。而且……”黄汤神秘地将头探到老爷子耳边，“而且，是被她一直瞧不起的丈夫谋杀的。”
不听不打紧，一听完黄汤的话，吴老爷瞬间变了脸色，开始呼哧呼哧的喘气。
“爹，您咋了？”吴友衡赶紧给老爷子捶背。过了好一会儿，吴老爷才平复。
“果然可靠，果然可靠。”老爷子指着黄汤说，“黄先生的通天本领，老夫算是领悟了。以后您就留在这里吧，老夫不会亏待您的。”
“谢吴老爷子。”
四
冬天来了，这是吴老爷过的第七十三个冬天。吴老爷开始喜欢说胡话了。
“贵云，你命不好，遇上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那么咄咄逼人……”
黄汤给吴老爷说：“吴老爷，我发现您家有不祥之人，若不及时除去，只怕会夺走您的寿命。”
“谁？是谁这么可恶？”
“这……”黄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说无妨。”
“是您家二少爷，二少爷是个药罐子，一直靠吃药续命。他身上晦气太重，再住在这个院子里，怕是会将晦气传给您啊。”黄汤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
“依鄙人看，不如将二少爷移出大院，找个偏僻的地方住，还能避避邪。”
“行，就这么办吧。”吴老爷早就看不惯那个病秧子了。
翌日，两个下人将二少爷抬走了。
“吴老爷，您还要记得，每月阴历初三都得喝药……”
五
“呦，这是谁家死人了？”
“老吴家，吴老爷去世了。”
“啥时候的事？”
“就昨个儿夜里。听说吴老爷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块绣花手帕。你说，该不会是她太太的吧？”
“不会吧？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许多白色的旗子在街上飘荡，像是白无常来人间逛了一圈。唢呐声孤独地响彻云霄，却听不见一丝哭泣声。有的人非但不哭，还乐的不得了呢。
“三少爷，小的替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可别忘了小的。”黄汤兴奋地说。
“怎么会忘了你？这家产是你我一起打下来的，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杯羹。”吴友衡拍着胸脯保证。
“你还别说，这个秘密可真管用。你看那老头，一听我说出赵贵云是被他害死的，就吓成那个样子。”
“哼，活该。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让我知道了。”吴友衡冷笑着说。
夜深了，两道影子也散去了。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向大地投以微弱的光。
后来怎的？后来呀，吴友衡很快将偌大的家产败坏完了，跟着“算命先生”黄汤到处给人算命。所谓“拿人钱财，给人添灾”大抵指的就是他们两个吧。
这种悲剧一波接一波地在天底下上演着。
作者有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满嘴荒唐话，只为蛊人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