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二和高三是一栋楼，有些破旧。和高一那种只摆放几本课外书的书桌风格迥然不同，高高摞起的习题集后是隐隐约约三三两两的脑袋…

莫飞站在高二六门口已经有一会了，他总是喜欢从楼下那片属于高一的瓦房里来这个门口站着。

前排有个穿红色外套的女孩，留着红褐色的长碎发，此时的她扶了扶眼镜，又埋头写自己的作业。

她的目光一般不会停留在门口，就像他的眼神一般不会停留在别处…

“嗨” 莫飞试着叫了一声，声音里藏着只有她和他听不出来的期待。

“莫飞”她笑着抬起头来，“你来啦”

“嗯，我想借一下你那本美文集”他说着，眼神朝旁边瞟，有些局促。

“就这点事儿啊”她看着莫飞额头前被拉直板烫的枯糙的刘海感觉有些好笑，抿着嘴。

莫飞拿着书，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他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就讲了一段笑话，看着她哈哈大笑，他心里也高兴起来。

上课铃快响了，“我回去了，看完给你拿回来”莫飞用自己以为最潇洒的姿势下了楼梯，心里想着等还完了书该换个借口了。

回到教室坐下来，打开美文集，扉页上写着一行很跳脱的圆珠笔字“梦醒竟成荒芜”，他很喜欢。

“是不是她失恋了？”

“我该怎么安慰她？”

“咦？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莫飞看着这句话胡思乱想了很久。

                          2

他认识她的时候还不大，两个人都还没长开，前后位坐着，像两棵青涩的豆苗。

她满足了他对美好的一切幻想，除了像桃子一样的发型，因为小时候的他喜欢马尾辫。

那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她有个男朋友，好像是这样的。在满是豆苗的学校里，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一棵竹笋…

等再见面的时候，是初中毕业两年以后了。莫飞还是高一，在瓦房里上课。她是高二了，在楼房里上课。

他依稀记得那天自己穿了一条不是自己的牛仔裤，有些肥大，裤脚只能挽起来，不然会踩到鞋子下面，慢吞吞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背着一个红蓝相间的背包，蹦跳着路过的时候，背包一颠一颠的让人感觉空气都在活泼起来。

“哎，莫飞你怎么来了”女孩的声音穿过阳光，穿过那些年，他的耳窝满满的，挤走了别的声音。

“嗯，我来上学了”，莫飞挠挠头，心里想到“好巧啊”。

莫飞固执地认为这场偶遇应该叫做缘分，是命里的。

再后来，莫飞知道她的那个竹笋男朋友没继续上学，他傻乐了一整天。结果第二天才知道她已经换了男朋友，不如竹笋。

之后他很难过，却满怀期待…

                        3

“莫飞，陪我买条腰带去吧”她没戴眼镜，脸有些红，衣服还是红的，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眯却像眯了一样。

他高兴的要跳起来，只不过忍住了。心里甜丝丝地问自己：这是约会吧？

去城里，骑自行车大概十几分钟，莫飞第一次觉得城里好近。

路上自行车叮叮当当，后座的她递过来一块口香糖，是咖啡味的，莫飞第一次吃，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恋爱的味道吧。

城里的街莫飞很熟悉，他在这里呆过一年。

“这条好看吗？”她拿着一条红色腰带问他，莫飞在想：她问我腰带好不好看哎，嗯，小说里女主问男主衣服好看不好看，应该就是对他有份情谊在的吧？她应该是有点儿喜欢我的吧？

“嗯嗯”

她看着莫飞不停点头的样子有些傻，咯咯笑了。

莫飞觉得年轻的导购小姐姐有些羡慕，是想起了陪自己买腰带的那个他吗？

回去的路上，自行车依旧叮叮当当。后座的她吃着一块冰糕，莫飞一边吭吭哧哧蹬着车子，一边搜刮自己肚子里的笑话…

“有一个人长的很像洋葱，走着走着就哭了”

“嗯”

“小明在马路边，看到一分钱，刚要弯腰捡，原来是口痰，我靠，谁吐这么圆？”

“哈哈…”

…

没多久学校就近在眼前了，莫飞觉得自己还能再骑几个来回。

学校操场上准备放电影了，不知道是地雷战还是地道战。

老式的胶片放映机哧哧地响，几束明亮的光打在最前边的幕布上，音乐也响起来。

莫飞和她站在最后边，她踩了一下莫飞的脚，俏皮地笑着。莫飞要踩回去，她就呵呵笑着跳开。莫飞心想电影真好…

高二六门口，莫飞和她站着，有几个人在玩旱冰鞋，歪歪扭扭东倒西歪。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有些嫉妒那些笨蛋。

晚自习，他坐在在瓦房教室里，嘴角是莫名其妙的得意。

莫飞拿着笔在一本皱皱的本子上不知道写些什么。

“我努力逗笑的这个人，却喜欢着让她哭的那个人。”

有些悲伤。

                              4

离学校最近的网吧里，莫飞坐在电脑前。

打开那个叫雪的头像，脑子好像有个红色的影子慢慢走近。

“在干吗”

“嗯，看电影啊，你呐？”

“我要撸游戏去了”

“去吧，别死那儿”

“你咒我？那我咒你一辈子都和我开着情侣空间。”

“你不行啊，呵呵”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

“不说话就是妥协了”

“跟你我不会妥协”

“我也是”

“哎呀，好啰嗦，你赶紧去玩吧”

“那你等我”

“我才不等你”

“那我等你吧”

回到学校，老幺搂着莫飞的肩膀说：唉，她今天哭的很伤心，好像和男朋友吵架了。

看起来，老幺是难过的。

“他妈的，老子绝对不会让她哭，只会让她高兴。”老幺狠狠地说。

莫飞心想：我也是这么想的。

晚自习要开始了，老幺和莫飞惜别，回楼房去了。

莫飞打开那本皱皱的日记写了一句话：我想问一条路，去你心里怎么走？

搁下笔的莫飞心想着她肯定会说：就算知道怎么走你也进不去，因为没有对你开着的门。

女人呐，喜欢让她笑的那个人，却爱着让她哭的那个人。

这是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就像落在地上的叶子只有埋在土里的资格，秋天一过从此再无人问津。

                              5

“哎，看看，二妮又跟着莫飞打水去了”

“她之前可从来都不自己去打水的”

“哎，看看，二妮跟莫飞一起洗衣服呢”

“她之前可从来不跟男生一块儿洗衣服的”

二妮和莫飞是一个班里的同学，鹅蛋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和莫飞一般高，哥们儿说：飞子，二妮好看。

莫飞呵呵地笑，是好看，比班里的女生都好看。

没人知道他俩怎么在一起的，尽管高一的课业很轻松，大家都很八卦。

莫飞还是会去高二六那里，只不过很少再找红衣服的她借东西了…

晚自习，莫飞和二妮坐在最后一排。

二妮在莫飞胳膊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会为一根线冒险。

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莫飞看看这句几乎每个人的QQ空间都能看到的话，有些骄傲。他一个星期没洗胳膊，但是那些字依旧淡去了…

就像两个人的烟火般的好感，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

之后便形同陌路，直到毕业两个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有时候莫飞就会想：幸好不是她，不然再也看不到我逗她笑了。

有些话一说出来再也做不成朋友。

                         

                          6

平安夜，苹果的价格翻了一番。

莫飞只买了一个，也只舍得买一个。

晚自习间的下课铃一响，他就拿着苹果跑去楼房了。

她不在，只好放在她的课桌上。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自己送的，莫飞在路上想。

回到瓦房，自己座位上有一个裹着漂亮的包装纸的苹果，哥们儿说她送的。莫飞从来没觉得苹果这么好看过。

后来再想起这一段，莫飞认为这天的错过，是命里的。

莫飞的生日到了，他收到她的礼物才想起来。

一对儿黑白情侣杯和一封信。

信很长，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字也是莫飞喜欢的字。但他只记得一句话：黑白代表着水火不容和相互补充。还有一首关于鹰和兔子的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笨，竟然读不懂这首诗要表达什么…

后来黑色的杯子碎了，粘起来后很难看。

他难过的想哭…

不知道莫飞从哪里看来的段子，说每天晚上给对方发一个晚安短信，如果突然有一天不发了，她会有些失落，再主动回复你。

莫飞的手机屏幕是坏的，看短信只能通过信息自己滚动才能看全，打字也是全凭猜。他坚持了很久很久，然后再也不发了，很久很久，他一句话也没收到。

她要高考了，莫飞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飞子，好好复习哈”

“嗯，知道了，你好好考试”

“那我挂了”

“嗯”挂了电话的莫飞心想“就只有这些吗？”，他很失落…

莫飞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可能以后再也不用说了。

于是，莫飞骑着那个依旧叮叮当当的车子，去她家里送了一个纸盒子封起来的礼物给她。

“呐，送你的，我回去了。”

“哦，那你慢点”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里边是一只布偶和一本皱皱的日记，日记里边全是她，还有咖啡糖的味道。

后来，她回给莫飞一条信息，他却记不得了，也许吧。

                          7

后来，她去了本省沿海的一所学校。

第二年他高考果然像他想的那样，连上大专的资格都勉强。只好就近选了一个最便宜的学校…

学校里的莫飞每天看她的空间，看她更新的日志，看她更新的心情，然后想着她是不是也这样想过自己。

空间里是她在学校写生的照片，微微胖了些。他喜欢用美图给这些照片加上自己曾经没有说出口的话。

再后来，他忍不住想念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当初让你好好复习，不然你考多一点分就能来这里上学了”她说，莫飞听不出来电话那头的情绪，茫然无措…

去了又能怎样，能在一起吗？

那天晚上他和朋友一起喝酒，朋友一直说他酒量真好。

                        8

她工作了，他也是。

他已经很久没再和她联系，她也是。好像一直都是…

他看着空间，是她的婚纱照，她笑着很美，是他无数次幻想的样子，只是旁边的那个人很丑。

他茫然地点着鼠标，良久。

拿起一只白色杯子用尽力气摔到很远的黑暗里，然后破口大骂“我去他妈的”，声嘶力竭。

莫飞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有没有喜欢过我那么一下下？

“没有”。

莫飞刚刚写的一条心情：梦醒竟成荒芜。下面是一个红色的头像评论着：她有些笨，但是你给她的每一次感动她都不会忘记。

后来彼此的头像再也没有闪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