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往事(之二)

作者: 余烟l | 来源:发表于2019-05-05 22:57 被阅读14次
图片来自余烟

十一、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灿烂的朝霞变成了炙热的白光,在那玫瑰色的,喷薄灵动的黎明消逝之后,它变得令人厌倦和难以忍受了。

埃瑞肯眯着眼睛坐在岩石的阴影里抽烟斗,格蒙德则百无聊赖地往山崖下面丢着石子,不时回头看一眼站在山崖边的莱戈尔和吉尔利。

“他们俩还要谈多久?我要是莱戈尔……”格蒙德有些按捺不住了

“耐心点,格蒙德,”

埃瑞肯打断了他,“你不是莱戈尔,永远也不可能是!”

莱戈尔终于结束了谈话,向我们走来,我敢打赌,他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他说,虽然他恨所有的浅色人,但他不认为杀了我们会有什么帮助,因为那样做无法挽回他的荣誉,我们的命运只能由神灵来决定。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答应和我们一起去找索洛伦,因为他也是阿塔克人的敌人!”

“真是令人振奋!”格蒙德发出一声欢呼,“莱戈尔,你让我们在烈日下等了几个钟头,就为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话?”

“你还想知道什么,格蒙德?阿塔克人的早餐配方?”

吉尔利突然面朝东方,在一块岩石上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伸向天空,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姿势。

“他说,按照阿塔克人的规矩,一旦发誓要去杀某个人,就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直到把那个人的头皮割下来。”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逼脊梁。

一支不可思议的队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游侠,一个医生,一个逃犯,一个男孩,现在,又拥有了一个尼尼特王子。如果说在此之前,我对尼尼特人就象对外星人一样一无所知的话,那么经过这次旅行,我几乎可以为他们写一本书了。

吉尔利比埃瑞肯和莱戈尔加起来还要沉默,除了这一点,他实际上是一位非常称职和有趣的旅伴,他能根据月亮判断出最近一个月的天气状况,他趴在地上就能听出远处飞奔的是一群野牛还是羚羊,他能看清远处绝壁上一只正在镢洞的子午沙鼠,没有猎物可以逃得过他飞驰的利箭。

我相信维拉仁慈的目光正穿过天国的云层,照应着我们这支小小的远征队,在我们恰巧要穿越那条被称为“死亡之路”的干热峡谷时,让我们遇到了吉尔利,如果没有他,我们早已变成了遍布谷底的白骨。

那个寸草不生的,浑身的骨头都要被熔化的,比地狱还要可怕十倍的峡谷,哪怕十万头猛犸也休想再把我拉回去。我发誓,如果能够继承酋长之位的话,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统治者。因为他,我们的食谱丰富了许多,因为他,我才知道,在这片荒凉、空旷的土地上,有那么多的动物在繁衍生息,有那么多的植物可以获取水份,也许在我的脚下,就有一棵可以治疗咳嗽的矢车菊,多么奇妙、智慧的种族。

当我们这些自称“人类”的人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他们已经计算出月亮绕行太阳一周所需要的时间了。最让我惊奇的是,他强烈的求知欲望和交流能力。

每天晚上,莱戈尔都会坐在篝火旁,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有大段大段的文字,还有一些简单的插画,有一次,我看见他正在仔细描募一株仙人掌,另一次,是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从我们一起旅行的第一天起,吉尔利就对那个小本子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莱戈尔在纸上游动的手,那神情象极了一个发现秘密宝藏的孩子。

一天晚上,他终于凑到莱戈尔身边,好奇地翻看着本子,突然,他指着一张纸页,发出一声大叫,我连忙凑过去,老天,虽然面部轮廓由于尺寸太小有些模糊,但谁都不会否认,那是标准的吉尔利。

他对着画像仔细研究了好一阵子,然后疑疑惑惑地指向自己的鼻子,在莱戈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他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

那是他参加远征以来第一次笑,其实尼尼特人笑起来挺好看的,一种粗犷、豪放的美,尤其他有那么白的牙齿。

智慧的闸门就此打开,每天晚上篝火旁的休息简直变成了语言交流的课堂。

“维拉啊,为什么您不把人类创造成哑吧呢?”

格蒙德嘟囔道,他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塞住耳朵钻进毯子,众神在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第一个憋闷致死的就是他。

“吉尔利,”

一天晚上,莱戈尔突然问到,“你曾经说过,你恨所有的浅色人,能告诉我原因吗?”

在跃动的火苗映照下,吉尔利的眼睛炯炯闪亮,他指指头顶的天空,又指指脚下的泥土,“这里,漂亮的姑娘,浅色人,糟蹋她,阿塔克人,爱她。”

在许久的沉默后,莱戈尔轻轻把手放在吉尔利的肩膀上。

“相信我,吉尔利,这里没有人想要伤害她,我们和你们一样愿意为着爱而保护她!”

十二、

 “亲爱的阿尔卡宝贝,到树林里去捡点柴火好吗?”

可恶的格蒙德!他干嘛老是这样称呼我?那张灿烂的笑脸并不总是那么讨人喜欢。

夕阳为树林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纱衣,每一棵树都象刚刚梳妆好的新娘,含羞凝听着林边淙淙远去的溪水,在树枝的缝隙间,被晚霞映红的雪峰若隐若现。脚下覆盖着厚厚的松针和落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感觉就象漫步在梦中,温柔得让人觉得不躺下简直是犯罪。

如果不去想那令人烦恼的目的,这本该是一次多么美好、惬意的旅行啊,谁忍心伤害这样的宁静与幽谧呢。

一阵急促粗重的喘息让我惊跳起来,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正高高举起前肢,身体直立着向这边快速移动,耀眼的夕阳中,我看见一双血红的小眼睛和胸前白色的鬃毛。

成千上万的可怕念头在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黑熊!一个词突然从混乱中蹦出来,接下来所能做的,就是在恢复神智后,催动僵化的身体拼尽全力奔跑。

“埃瑞肯——!莱戈尔——!格蒙德……”

 “咔嚓——”一定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一阵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左腿袭遍全身,我立刻瘫倒在一棵横亘在路中的树干旁,该死!绝不能停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

那急促粗重的喘息已经到了我的背后,我紧紧闭上了眼睛。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我的面颊上。

我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足有三百磅的黑色巨躯山一样堆在我的身边,鲜血正从额头正中的伤口里汩汩流淌出来,张大的嘴巴里腥臭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

一个身影沐浴着夕阳,背光而立,我几乎屏住了呼吸。万能的维拉啊,我是在天堂吗?这就是仁慈的主神维拉之子摩尔耶吗?

金色的霞晖在他周身织出一圈淡淡的,柔和的光晕,让那宛如东方雕刻般的面容笼罩在一片圣洁、雍容的氤氲中。

十三、

我并不是唯一被眼前这个神秘来客惊呆的人

“我想,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帮手了。”

埃瑞肯盯着他拿枪的左手,首先露出了微笑,“不管你是谁,我们都非常感激你,尤其是你救了阿尔卡!”

埃瑞肯突然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那人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就释然了,他轻轻地拍拍埃瑞肯,祥和的面容上浮现出温暖的微笑,我觉得整个树林都因那一笑而豁然明亮。

“认识一下吧,格蒙德,莱戈尔……莱戈尔?!”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莱戈尔,他原本白晰的面孔比纸还要苍白,线条清晰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瘦削的身体颤栗得几乎站立不稳。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么冷静、超然、理智、清峻、镇定自若,即使一颗炸弹在眼前爆炸也休想让他眨一下眼睛,就算眼前的人是个凶神恶煞般的魔鬼,也不至于……

莱戈尔突然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检查我的腿,撕心的疼痛重新渗过身体,我不禁发出低低的呻吟,于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

“骨头断了,需要马上做手术。”

莱戈尔简短地说完,就目不斜视地去取医药箱了,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排手术器械整整齐齐的排在墨绿色的布垫子上,闪着金属的寒光,吉尔利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些东西,突然一把推开了莱戈尔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他从腰上的皮囊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盛着一种黑色的油膏,发出刺鼻的味道,他把油膏厚厚地敷在我的伤口上,然后两只手不停地在腿上来回抚动,喃喃地哼唱着一首曲调柔美忧伤的歌谣,疼痛感渐渐离我远去,油膏的气味和歌声的缠绵让我昏昏欲睡。

“他在唱什么?”

格蒙德悄声问莱戈尔。

“他在唱,希望两块骨头能够早日重归于好,不要再发生争吵,因为主人需要它们,如果它们能够和好,主人会奖赏给它们最好的食物。”

“太有趣了,你认为这样有效吗?”

“但愿吧。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值得尊敬的疗法。”

那天晚上,莱戈尔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和吉尔利讨论语言问题,一个人在小溪边一直呆到深夜。

“也许我们有荣幸知道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的人的名字?”

埃瑞肯试探地问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那人和蔼地一笑,饱满、开阔的额头映照着熊熊的火光,柔和的五官总是让人感到坦然、从容,当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肺都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他面前,即使是第一次和他相遇,但你的内心似乎已经和那双眼睛交谈过无数次了。

 “我叫哈迪尔,为黑森林银行工作,因为黑森林银行的运钞车经常在这一带遭到抢劫,当然,主要是索洛伦。”

黑森林银行!这是个我无数次在大人们口中听到的名字,而现在,我居然和这个高不可攀的集团的一个成员一起坐在篝火旁,如此近,如此毫无禁戒。

身边的格蒙德发出阵阵鼾声,没有任何事可以打搅他的睡眠。我翻了个身,对着满天的星星深深叹了一口气。尽管莱戈尔在吉尔利没有反对的情况下为我的腿上了夹板,裹了厚厚的纱布,但那隐隐的疼痛还是折磨得我无法入睡。

白天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清晰的闪过,我曾经以为,经历过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我已经了解了他们每一个人,但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对我都是一个谜。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生活,都隐藏在重重迷雾后面,不可捉摸。我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面前,不知道哪儿是开始,哪儿是结束,似乎所有的路都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

一阵低低的口笛声轻轻飘过来,笛声时断时续,仿佛悲伤的诉说,又仿佛凄切的呜咽,连夜空的星星也忧伤得停止了眨动。不远处的岩石上,是那个熟悉的修长、瘦削的背影。另一个身影慢慢踱到了他身后,饱满的额头映照着星光,坦然、从容。

“调子很忧伤呢”,哈迪尔轻轻靠在岩石上,“说到忧伤,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娶了东部最美丽的女人,而她却宁愿在神庙渡过余生;他有个被称为快刀手的儿子,却不得不雇人来保护自己;他拥有难以数计的财富,却惟独没有快乐……”

“把这些说给那些被他逼得倾家荡产的人去听吧,说给我那因为他的贪婪而死去的哥哥听吧……”

“我想我完全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我就是那些被他逼得倾家荡产的人中的一个!”

莱戈尔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

“我当然明白你的母亲为什么愿意忍受神庙的孤寂和冷清,我也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漂泊,可是凭着我在他身边工作十年对他的了解,兰迪恩先生也许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但除了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优秀的银行家应该做的。回到他身边去吧,他爱你们,非常爱,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莱戈尔依然默默吹奏着口笛。

即使是遇到黑熊的那一刹那,也不可能比听到这番谈话更让我震惊了,我终于有些懂得莱戈尔了,他的沉默,他眼底深深的忧郁,他对弱者巨大的同情心,他那无论多么俭朴的衣着都无法掩饰的高贵,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这个兰迪恩先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地优雅、迷人、捉摸不透。

“为什么一个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都可以放弃对他复仇的怨念,而他的亲人却不能原谅他呢?也许你认为眼前的荒漠比你的父亲更理解你?”

“至少它很干净!”

十四、

一块破旧的木板歪歪扭扭地钉在路边

“桑柯,我们进入莫尔多山谷前的最后一个镇子。”

埃瑞肯勒住缰绳,碧绿得透明的眼睛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个镇子的漂亮、整洁程度,即使从东部来的绅士也会感叹不已,大部分建筑用的都是这一带少见的石材,而且每一幢显然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雕饰——神庙、店铺、居所,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有些房屋只能用宏伟和富丽堂皇来形容。街道也是用石子铺就的,整齐划一,而且——非常干净。

与外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罩着整个镇子的过于冷清的气氛。反常的冷清!冷清得可怕!即使是墓园,也会比这里更热闹,家家户户的木窗户都紧紧关闭着,偶尔有几个神色紧张的行人急步走过,匆匆投向我们的一瞥,充满了慌恐和不安。

“有点不对。”

莱戈尔的眉毛拧紧了。

“的确如此,如果你指的是它的外观的话,”

埃瑞肯的语调异乎寻常地平静,“它离莫尔多那么近,却可以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三个胸前配戴着星形徽章的人一字排开,站在镇子的中央。

“先生们,很遗憾我不能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中间的那个人首先发话了,他可以说仪表堂堂,但总有些东西让人感到不舒服,是过分尖削的鹰钩鼻?还是过于坚硬的下巴?

“我是桑柯的司法官雷蒙德尔,他们是我的儿子博拉米尔和法罗米尔,”站在他旁边的两个高大魁伟的年轻人微微向我们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喜欢左边的那一个,也许他看上去更友善一些?

“请举起手来,先生们,你们被捕了。”

“什么罪名?”

埃瑞肯的声音懒洋洋的,简直可以说玩世不恭。

“持械。桑柯禁止持械进入。”

“告诉我,作为桑柯的司法官,为什么不去追捕索洛伦,却对几个无辜的过路人行使无聊的权力呢?”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桑柯的司法官该干些什么!”雷蒙德尔拔出剑来对准了我们,格蒙德的手悄悄伸向腰部的箭套,却被埃瑞肯死死摁住了,然后,埃瑞肯缓缓举起了另一支手。

十五、

我想,就算是一只蚂蚁,也没法从这间牢房里逃出去。四周是厚厚的石壁,石壁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每一根栏杆都有腕口那么粗,而我们就呆在这个笼子里。

莱戈尔和吉尔利坐在笼子的一角,依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他们的语言问题,莱戈尔在不厌其烦地纠正吉尔利“草原”这个词的发音,哈迪尔则坐在另一个角落,默默诵读他从不离身的一本小册子,如果不做杀手,他会成为优秀的诗人吧。自那天晚上以后,他很少再和莱戈尔交谈,但我们都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默契

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会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可是,自从与这些奇怪的人物为伍后,我不仅杀过人,偷过马,现在居然还把自己弄进了监狱,最可怕的是,我一点也不感到惭愧和恐惧。

维拉啊,拯救我的灵魂吧,我究竟在做什么?

埃瑞肯一动不动地靠在栏杆上,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石壁,穿过外面整齐的街道,投在世界的最尽头,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一个多钟头了,任何接触到那道目光的人,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格蒙德象一头狂躁不安的狮子,在笼子中央踱来踱去。

“够了!听着,埃瑞肯!”,格蒙德突然吼起来,“有些事情我可以接受,有些事情我不能接受,我需要你对今天的事作出解释!”

“当心点,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

“如果不是因为你愚蠢的举动,我们早就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了,而不是呆在这该死的牢房里!”

埃瑞肯嚯地跳起来,直逼到格蒙德面前。

“你认为我是个胆小鬼?!”

格蒙德也毫不示弱地瞪视着他。

“我就是这个意思!”

莱戈尔和哈迪尔冲上去拉开了两人。

“知道吗?格蒙德,”

莱戈尔把格蒙德用力推在栏杆上,“我有时侯真想好好揍你一顿!你知道有多少支箭在瞄准我们吗?你知道整个桑柯有多少军队吗?”

哈迪尔扶着埃瑞肯在另一边坐下来,轻拍着他的背,埃瑞肯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你仍然认为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分享的吗?”

哈迪尔的声音轻柔地就像做临终关怀的巫师。

埃瑞肯渐渐平静下来,我几乎不敢相信,那双绿得象薄荷一样的眼睛竟然噙满泪水,他把脸深深埋在了两只手里。

“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十几年前,他奉命到这一带来征讨索洛伦,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还是给索洛伦以重创,胜利已经遥遥领在望了,但是他最信任的副手出卖了他,不仅把作战计划出卖给了敌人,而且还捏造了一封信,诬陷我的父亲收受贿赂与索洛伦勾结。再次进攻时,我父亲不但遭到惨败,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勉强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他,却以叛国罪被处以绞刑,我的母亲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服毒自杀了,那时候,我才十三岁……”

“我想,那个副官的名字是雷蒙德尔,对吗?”

哈迪尔的声音在一片长久的死寂后突然轻轻地响起,尽管现在外面只是初秋,但笼子里的温度比阿拉斯加还要寒冷,我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似乎什么语言和动作在此时都是多余的。

格蒙德轻轻走到埃瑞肯面前,蹲下身。

“对不起,伙计,我刚才……就像个傻瓜。”

“抱歉,伙计,”

埃瑞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也好不了多少。”

十六、

一个中年妇人给我们拿来了一桶水放在笼子边。刚好在我跟前,一抬头我正好跟她目光相撞,双方都有些惊慌,我急忙把目光从她灰色的眼睛上闪躲开。她却直盯着我胸前的链子,并伸手拽了过去。

“你是阿尔卡!?”她惊喜地叫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中年妇人,甚至在来到西部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生长的村子,她怎么可能认识我?

“嘘~”她用食指做了一个制止我的手势,轻轻把链子还给了我,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牢房。

夜里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有人蹑手蹑脚溜了进来,有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石墙上微弱的火光反照到她脸上,我认出来了,是白天给我们送水的那位妇人。她示意我别出声,并让我轻悄悄叫醒同伴,我拍了拍打着鼾的格蒙德,莱戈尔和吉尔利好像早就醒了,也可能他俩根本还没睡着,他们俩又轻轻叫醒了埃瑞肯和哈迪尔。

我们一群人跟着这个中年妇人溜出了牢房,安静而飞快地钻进了街角一户小房子中,里面隐蔽的秘道早已经打开。妇人说顺着秘道走到尽头,就已经到了桑柯镇外的山背后了。在关闭秘道门之前,妇人附在我耳旁轻轻说,“出去后再翻过西边的大山,就到了诺尔村,到那边去找索洛伦,他是你的堂伯父,记得把链子上的吊坠保管好。”

什么?!索洛伦竟然是我堂伯父!我满肚子的疑惑都来不及开口问,秘道的大门就关闭了。比尔斯叔叔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只是临终前郑重交待我一定要去西部找到索洛伦,并亲手交给他。

秘道很长,穿过了整座大山,出去后在山腰,须下山穿过山谷再翻上对面的一座更大的山。等我们爬上对面大山的隘口时,天已大亮。

高高的开满野花的一片斜坡横亘在眼前。晴朗的天空像一块碧蓝的水晶,蓝得那么透彻,蓝得那么纯粹,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也没有一丝风。周围静极了,那些野花仿佛都在这和煦的阳光中睡熟了,一动不动,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和落叶温暖的味道。

我们在山腰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准备歇歇脚再走。

脚下的山坡上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一些醋栗树和山毛榉。此刻,它们刚刚脱光了叶子,举着光秃秃的枝桠站在那里,像一群被剃掉头发的丑陋的姑娘。其实我知道即使在春天,它们还是一身葱绿的时候,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去。它们的叶子小小的,扁扁的,毫不起眼。远处山谷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完了,只剩下黑褐色的泥土难看地裸露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出几份凄凉和萧瑟。

一个小小的村落就俯卧在山那边的脚下,看着那些低矮的茅草屋,发黑的烟囱,堆满了牛粪的土路,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跟我们东部的村子很不一样。

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小黑点,我的心因为紧张加快了跳动。我站起身来,用手遮住刺目的阳光,向那个方向眺望,他们走得不紧不慢,步伐从容不迫,一高一矮。

如果不是野花的点缀,从山脚直铺到山顶的枯黄的茅草,简直令人怆然泪下。

他们小心地饶过那些醋栗树和山毛榉,鱼贯爬上山岗,向着我们歇脚的岩石走过来。

“你好啊,可爱的姑娘!天气真好啊!”哈迪尔向那两位路人问好。

小姑娘还了礼,然后眼睛就瞪大了。

“天哪,我是在做梦吗?世间竟然有这么多不一样的人!”小姑娘惊叹着说。跟在她身后的老爷爷笑了笑,并没有制止她。

像树桩一样的老爷爷把一整篮子食物赠送给了我们。他有一双惊人的毛茸茸的大手,和矮小的身形,耳朵很尖,明显跟我之前见过的“人类”不一样。小姑娘也是。

 “在这样的地方休息一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享受啊!”哈迪尔点燃一根长长的烟杆,美美地抽起来。

小姑娘连忙拿出篮子里的食物和路上采集的干果款待我们。食物的香味立刻让格蒙德和我围住了她的小篮子。

“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在品尝蜜饯饼和喝牛奶的间歇,我们向小姑娘一一介绍了自己和其他人。

“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让我们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丝阴影掠过每个人的眼睛,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是的。”

埃瑞肯简短地回答了她,就不再说话了。

小姑娘默默坐在那里,仔细观察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真羡慕你们,能够走那么多地方……”

“羡慕?”埃瑞肯脸色凝重地看着她,“羡慕我们什么?是羡慕我们的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还是敌人的追杀和可怕的沙尘暴?”

小姑娘愣住了,可能以前的旅人从没有说过这些,他们只告诉她快乐和有趣的事。

“孩子,我看出了你眼中对远方的渴望和憧憬,可是,如果你知道,远方除了希望和美丽以外,更多的是痛苦和艰辛,你还会那么向往吗?”

“其实,我们应该羡慕你,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平静地生活……”一直闷声不语的莱戈尔突然喃喃地自语。

“羡慕我?天哪,我一直认为自己过的是最无趣、最平淡的生活。”小姑娘说。

我走过去还给她喝牛奶的碗,脸上堆出了憨憨的笑容。

“你的朋友,好像有很多心事?”小姑娘说。

“他……”我回过头看了埃瑞肯一眼,

“他担负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他所受的折磨实在太多了……不过,会好起来的。”

“你会帮助他,对吗?”

“当然,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分担他的一切痛苦……”

“真希望我也能有这样的好朋友。”

“你当然会有的,像你这么善良、纯洁的姑娘,一定会有人帮助和爱护你的……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在我的家乡……我们从前也过着和你一样的宁静生活……”我突然说不下去了,一转身回到了埃瑞肯身边。

“你瞧,孩子,事情就是这样。”

那老者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说。

“当你这样的孩子看见旅人,就会想到远方,想到梦想;而这些疲惫的旅人,看见我们,就会想到家乡,想到可口的食物,温暖的炉火,干净的床铺。孩子,你不知道你是多么幸运,你所拥有的一切,正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吧,要知道,很多人历尽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像你一样地生活啊!”

“那么,我要放弃那些关于远方的梦想吗?”

“当然不。没有梦想的生活就如同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一样令人悲哀。可是,远方不是一种逃避,不是对眼前的生活厌倦之后的慰籍,否则,即使到了远方,你也不会快乐,明白吗?”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女孩又倒了一碗牛奶,拿了一块甜饼,送给一直呆在岩石上的莱戈尔。他正悠闲地坐在那里,一条腿垂在岩壁上,一条腿弓着,手臂搭在膝上,微风轻轻吹拂着他柔软的金发,他高兴地接受了牛奶,但拒绝了甜饼。

莱戈尔轻轻走下了岩石。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终于,我们要出发了,哈迪尔吻了小姑娘的额头,莱戈尔朝她眨了眨眼,我们也都分别拥抱了她,吉尔利塞给她一束野花,埃瑞肯向她轻轻挥了一下手。

“索洛伦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我们迪迪巴人能存活下来,也是因为他和他带领的反抗军,不然早就灭族了。”老爷爷突然猝不及防地对我们说。

啊!?索洛伦?反抗军?保全他们的种族?我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他为了保全你们的村子杀人如麻吗?”埃瑞肯冷冷地说。

“关于索洛伦的传说,全是普鲁尔王朝的谎言!很多恶事都是联合王国假索洛伦的名义做的,到了诺尔村你们就知道了。”

老爷爷说完就拉着小姑娘提着空空的篮子,顺着山坡向村子走去。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我悄悄捏了一下胸前的吊坠,长长嘘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等到了诺尔村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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