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天使

当其他孩子埋头解题，他动笔旋腕。他画的是一幅漫画，方方正正的一个人生着一个刻板的表情，只有一侧的羽翼，像是折翼的天使无助的立于荒原中，不，准确的说，是立在我刚刚发下去的一张四开的草稿纸上。

画画的孩子校服里是一件军绿色的卫衣，卫衣帽子无力耷在后背，军绿色一定是他喜欢的色彩，像略带灰暗的刚刚凋零的希望。这件衣服应该是他的妈妈亲自为他挑选，要跑几个店，按照他的喜好千寻万觅，要对儿子的眼光，合他的心意。算算， 从买的第一件小哈衣到现在，这样的操心已经十几年了！

他是00后，00后的孩子已经流行上兴趣班。十几年前，每当周末，他的父母要有一个人抽出时间陪他上兴趣班，他上的是画画班吧，应该上过几节课，但后又因学业如山压来，放弃了。

现在，他在这个无声的考场感到了难耐的无聊，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在阳光明媚、闲适悠然的假期，临窗和小伙伴们画画。那时的画，纸上一角常常停驻一个小太阳，鲜红而饱满的色彩喷薄出笔直而具有穿透力的光芒，他喜欢用那一轮暖阳点亮整个画面。

他刚刚成为一个婴孩时，父母一定给过他很多希望，在医院里反复斟酌后定了这个名字，名字里有一个轩字，他的父母希望他气宇轩昂，成为一个独挡风雨的男子汉。然后把他当苗儿一样栽种在自己爱的田地里，年年月月的守护。

现在，他毫不掩饰他的空虚、笨拙，涂涂抹抹，还用橡皮擦擦改改，完成了那幅杰作，作为对这十几年求学生涯收获的匮乏潦草的总结。

其实，他曾是那么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小精灵，曾经粉粉嫩嫩，咿呀啼笑，学会了扶站，学会了放手，蹒跚向前，摔倒后也不哭，那么顽强。上小学，走进表现自我的天地，掬了满心的欢喜、期待，没想到从此开始承受着父母从自己人生里总结出来的未成现实的希望。之后，他十余年的价值在课堂，在考场。

我不知，这个孩子在考场勾勒一幅涂鸦之作，是谁的错？

但是，作为老师，我明明制造着那些优秀的标准；但是，作为家长，已经身不由己投入这一场场惨烈的战争里，呐喊助威，呕心疯狂；但是，作为学生，这场角逐中唯一的主角，竟无招架还手之力，只是被这命运的洪流裹挟，以他人的评判认识自己，以唯一的试卷证明自己。

我看到的这个孩子，我似乎也看到我的孩子，刚刚卸下沉重的书包又坐上琴凳；刚刚盼来周末走出校园又走进兴趣班；刚刚弯了的眉眼又蒙上了一层疲倦。

多年以后，她，会不会也在一张纸上画她曾经未完成的一幅画，忘掉了我们给她的那个梦，那个心心念念却伤她至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