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个猪，过个年

    东北杀猪菜算个名菜，酸菜切的细细的，用炖猪肉的汤烩起来，酸菜的酸和肉汤的油搭配，再配着刚出锅晾好血肠和肥瘦相间的肉，让整个菜的口感香而不腻、味道层次丰富。老家大小饭店基本都有这道菜，每次回家也必要翻找到那些所谓的正宗的店去吃，一家一个味道，各有千秋，可也没记得谁家的特别好吃。

    产假带孩子回老家小住，临走正赶上姑姑家杀猪。爸爸特特的赶过去，一是为凑热闹，最主要的是被我念叨的不得安生。一大清早走，又连夜赶路回，带回一大包杀猪菜、血肠、炖肉！我抱着孩子绕袋子转了几圈，一边咂嘴一边感慨，真是至亲的姑姑啊，就知道她侄女有多大饭量！迫不及待打开，一口下去，香得眼泪差点没下来。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奶奶家的那个院子、雾气缭绕的厨房，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院子里的喧闹、锅里炖肉的咕嘟声和邦邦邦的切酸菜声。杀猪菜到处都有，可必定只有这一个味道，才能解记忆的馋。

    我和弟弟小时候都是在村子里的奶奶家长大，上学后，每个假期也必定被“遣送”回去。那时候村子里不通各类公共交通，30公里的路走起来简直堪比取经，不明白为啥每年寒暑两假爹妈都不辞辛劳的送、接。长大到会思考以后，一直以为是为了宽慰爷爷奶奶的想念。直到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那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因素。请设想，在一个月时间里，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你的孩子，满足他们对爱的需求，那个环境没有高速奔跑的汽车，没有随处都在的电线，不用操心谁跟你女儿打电话，不用担心谁跟你儿子打架，而他们甚至会因为无聊而顺便完成假期作业～～～真是理想状态的假期！

杀个猪，过个年

    小时候，几乎没什么能拉扯为了玩乐而悸动的灵魂，除了冬天。北风一吹，隔着奶奶牌手工大棉裤也能冻的灵魂从悸动变为颤抖。热炕头上自然没太多属于孩子的热闹，又没有娱乐设施，除了斗嘴抬杠，连看棚顶上糊的报纸都算娱乐活动。这样的日子，过年当然是来自心底的盼了。不单单是盼过年那几天，从开始准备过年大人们开始忙碌，就是我们盼的热闹了！

杀个猪，过个年

    备年第一波就是杀猪。进了腊月，天冷得足够能冻住肉了，吃吃睡睡一年的大肥猪就从财产沦为了食物。杀猪不是一家人的事儿，处的好的邻居、儿子女儿媳妇姑爷，都会来帮忙，也凑（大）个（吃）热（一）闹（顿）。一大清早，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带着工具、媳妇儿和孩子就过来了。男人们磨刀霍霍，媳妇儿们烧火、切菜，孩子们满院子跑制造压过猪叫的热闹。作为一个心（胆）怀（小）慈（害）悲（怕）的人，此处略过杀猪的过程。肉被分割好冻进仓房，留下一些炖进大铁锅，不一会就咕嘟咕嘟的散发出新鲜的肉熟了以后特殊的香味。等到用筷子能扎进肉里就能出锅了，肥瘦相间的肉切成筷子薄厚的肉片，沾上酱肉蒜泥，最能解馋。不过那会儿我和弟弟都不爱吃肥肉，觉得腻。现在不爱吃瘦肉，觉得咬不动。时光就这么匆匆从牙缝中溜走。

    肉还不算难得，血肠才是杀猪菜的灵魂。一年也就这几天才能吃上血肠，所以灌血肠算是拿的上台面的手艺。兑好调料的血灌进清洗干净的肠衣里，用绳子隔一段打一个结，再小心的放进锅里，看着火候捞起来，稍微一凉赶紧切了上桌。洗肠衣的手法、血和水的比例、调料的口味、煮的火候都有讲究，差了一丝儿半点儿都会立马被所有人一起挤兑，那下次别人家杀猪请不请他就不好说了。肉、菜上桌，热闹的酒宴开始，酸菜被放进刚刚炖肉的大锅里，就着肉汤慢慢炖。饱饱的吸了油，酸菜变得又软又香，跟酒足肉饱的人的心情一样。有了肉，就有了过年的底气！

    爷爷会从河里打一些冰块放到肉上，让肉冻的更久一点，也就能吃的更久一点。奶奶则把一些肥肉切成块，均匀的抹上盐，再整齐的累在坛子里，放进仓房，留作这一年炒菜的添头。这一锅烩酸菜也会被冻起来慢慢吃，算是比普通炖酸菜更高级一些的菜。十几年，从来没想过它好吃或者不好吃，反正每年的腊月就是这个味道。

    杀了猪之后，砍柴扫院、洗涮粉刷，人和房子里的一切一起干干净净等过年。

    过年前几天，爷爷赶着马车去镇子上买年货，路远天冷，我和弟弟是不去的，坐在家里抻长了脖子等爷爷回来。大门一开，我们恨不得直接飞上马车，还得压抑着兴奋围着车打转转，看着爷爷和姑姑把一袋子一袋子东西搬回家，再一样一样拆开:各式样平常不舍得买的青菜，冻成尚方宝剑形状的鱼，五彩缤纷的福字、对联，还有魂牵梦绕的大虾酥。在爷爷奶奶眼里，这些东西代表着过年一道道菜、一个个仪式。对我和弟弟，这些是刻进脑子里的年的样子。

    后来奶奶搬来我家，再后来我远嫁他乡，似乎再也没想过这些。到我找各种杀猪菜，到我开始操持过年把这一套套都搬出来，才知道这年复一年，甚至这一口口杀猪烩菜，就是童年，就是家的味道。

    现在我也会在过年带着孩子做一些不一样事儿，虽然没办法杀猪。希望在几十年后，她们还能想起某个场景、某道菜，也会心存温暖，想起这个家如何一起过年。这，就是传承吧。

杀个猪，过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