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来看我。
她从她的城市过来看我。
她缓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
她说:我来看你啦!
在车站等她的时候,我站在人群中,感受不到周围人的温度,无法与他人一同喜悲。放眼世界,与我有关的,好像只有前方即将到站的火车。
你会不会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有时会让你觉得羞耻,似一条不合群的狗。
二
她说:我买了两天后回家的票,我们有两天的时间。
一个小时之后,我把她带到家里。
她花了二十秒看完房子,然后扔下行李,瘫在椅子上休息。
我说:你要来也不提前讲,让我有个准备。
她说:不好意思,匆忙了些,上了车才想起来告诉你。
我说:现在网上骗子这么多,你不怕吗?
她说:我没想那么多,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我说:你先休息吧,晚饭时候叫你。
她说:好啊。
三
她惊讶的看着晚餐。
她问:我们晚上就吃这个?
我点头。
她问:方便面?
我说:这个不是一般的方便面,这个是我煮的,是有感情的方便面。
她尴尬的笑:你平时就吃这个?
我说:当然不是…现在月底嘛……
她打开角落的小冰箱,说:想不到你会为这种事发愁。
我说:当然啦,我很穷的。
她问:那今晚我们做什么?
我反问:你想做什么?
她说:不知道,你说吧。
四
那天晚上我们买了啤酒花生,窝在家里一起看BBC的《地球脉动》。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家中独处,她坐在我旁边,离我非常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能感到她的温度和呼吸。她看的津津有味,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你喜欢看纪录片?
我说:我不挑,只要是好片,都看。
看完片子,已是半夜,很尽兴。
我说:你睡我床吧,我去沙发。
她说:我去沙发吧,你床好脏。
五
天空是灰色的。
气象台报导说,这几日会是阴天。
她说要出去看看这所城市。
我说:其实所有城市都差不多。
她说:你在这儿长大,一定知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带她去老城区,这一带的房子已经拆了不少,一眼望去尽是破碎铺就的空旷,杂草从废墟中冲天而起。
我说: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小时候淘,在附近很多小地方追逐打闹过,现在拆得不像样子了。
她没说话,风吹得杂草沙沙作响,气氛有点尴尬。
我问:你为什么来看我?
她说:想出来走走,我男朋友家里有事,没人陪我,我不想一个人,我走到哪里都不喜欢自己一个人。
我有点惊讶:你有男朋友了?
她笑:放心吧,我不说,他不会知道我来找你玩。
我倒不是怕什么,我只是从见她第一眼开始,就从心里认定她没有男朋友。没有任何推断依据,可以说是直觉。
我们走到老城区附近的小学。
她问:你小学在这里读哇?
我说:没有,以前暗恋过一个女生,她住在这附近。
她问:然后呢?
我说:没有然后,我有好多次经过这里,都没有见过她。
她说:这附近也不是很大。
我说:是啊,但不是每次都能有机会碰到你想的那个人。
她说:你就是太矫情,想见人家就打电话约出来啊,还想玩偶遇。
我笑:哈哈哈,是啊。
六
晚上她坚持要请我下馆子。
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我们进了一家老字号饭馆,点了几样招牌菜。餐桌正上方,复古样式的吊灯发出淡黄色的光在四周氤氲。
吃到一半的时候。
她说:你之前都会在网上写文字,现在怎么不写了?
我说:不怎么想写了,写的也不好,没什么人看。
她说:不会啊,你写的不错。
我说: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她说:文字主要是写给自己看,你管别人欣不欣赏。
我说:你这境界有点高。
她说:我发现你好像没什么朋友。
我问:怎么看出来的?
她说:你好像喜欢宅在家里,而且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联系你。
我笑:哈哈,好像还挺有道理。
她认真的看着我:我是说真的。
我说:当然会有朋友,只是平时不习惯打扰他们。再说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时候,饭馆外先是“轰”的一声,再是密集的雨声。
我说:幸亏我有带伞。
一把小伞。
吃完饭,外边的风雨似乎没有减弱的意思。
她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我说:你知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最好看?
她说:你说呢?
我说:在不经意间最好看。
她说:调戏我?那你知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好看?
我摇头。
她说:在说女人好看的时候最好看。
那天晚上,我和她撑着一把小伞,从饭馆跑去买了吃的东西,再跑回家。
七
第二天还是下雨。
我们在家看电影聊天。
我发觉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可以聊很多东西。她讲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我讲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她说她的秘密,我说我的秘密,然后在下一秒迅速把对方的秘密忘掉。
有一种时间过得好快的感觉。
晚上我们就唱歌,她唱一首,我唱一首,然后我们再合唱一首。唱到尽兴时就扭动身体跳舞。
她说:想不到你这么嗨的,还会跳舞。
我说:我只会随着感觉扭来扭去。
她说:我们两个这样根本不像刚见面的网友。
八
雨停了,天还灰着。
车站里恋人相拥,都在难舍难离。
她看着我,笑了笑:都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下次一定挑个天气好的时候来。
我说: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她说:会啊,有机会的话。
说实话,我不怕分别,我知道每次都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很煽情,人生总是来去不定,既然知道结果,当它来的时候又怎么会伤心呢。
我说:上车吧,到家了发信息给我。
她头都不回的走上火车。我看见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似乎以为我已经走了。
天空开始飘下小雨。
汽笛声响起,我撑起小伞,放眼这个世界,与我有关的,好像只有眼前缓缓驶出的火车。
她转过头,看见我,笑着跟我挥手。
我站在原地,也笑着跟她挥手。
当火车消失在视线中时我才发觉,原来自己笑的很僵硬。
九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有一个女孩子会从她的城市过来看我。
在车站等她的时候,我站在人群中,感受不到周围人的温度,无法与他人一同喜悲。放眼世界,与我有关的,好像只有前方即将到站的火车。
你会不会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有时会让你觉得羞耻,似一条不合群的狗。
她缓步走到我面前。
她穿着休闲风的衣服,扎着朴实的马尾,水灵的眼睛像是泛着光的湖面。
她说:我来看你啦!
那一刻,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变成了彩色,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兴奋的情绪涌向全身。我觉得,这个世界,多么的好。
我笑着说: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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