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百货公司来了一些十彩被面。你要不要,我让我的同学给你留一床?”会计股长杨大姐叫着赵瑞,这个大姐是本地人,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赵瑞,并把她买的被面展开给赵瑞看。
“真的很好看!”赵瑞感叹到。
“苏州那边的货,色彩鲜艳。你看这质量,用手轻轻摸一下。买起来放起结婚用。”大姐小声地极力推荐着。
赵瑞买了两床,六十八块钱一床。花去赵瑞一个半月的工资。晚上,赵瑞在宿舍里细细地看着色彩鲜艳的被面,一床大红被面上绣着像清明上河图中类似的人物图案,只是全部都是顽皮的儿童,这叫多子多福。一床绿色的被面上绣着盛开的牡丹,这叫大富大贵。质量真的非常好,像锦缎一样。图案虽然意谕老套一点,总体格局非常雅致。赵瑞看着看着,想着想着一个人在宿舍都红了脸。
时间在赵瑞的期盼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当大地再一次披上银装,一九八八年的春节也来到了。
关一树就要来了,关一树他说还是大年初四来。
赵瑞大年初二就找了充分的理由回到单位,在家里拿了腊肉,香肠,咸鸭蛋。她把年货放在箱子里,怕同事看见。
初四到了,虽然关一树就是要来也要晚上才能到。赵瑞还是一整天都在窗户边往下看。如果关一树来了,赵瑞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
“赵瑞,我们今天下去调研一盘?”李建华有意逗趣着赵瑞。
“不理你!烦人!”赵瑞羞涩跑开了。
夜晚都降临了,关一树仍然没有出现。
“明天吧!今天可能有事情。大过年的,哪个临时没有点事情。”都下班了,还没有看见关一树的影子,李建华安慰着赵瑞,然后回家去了。
赵瑞无法再等待,向车站奔去……
她在车站口站着,凛冽的寒风肆意揉乱着她的头发,像刀一样割着她的脸,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最后的班车都收车了。她不甘心问了问一个走出车站的人:“今天还有加班车回来吗?”
“都什么时候了,没有没有!”那个人不耐烦回答了一句,很快消失了。
”也可能班车太挤,没有买到车票。”赵瑞不停地找理由安抚自己烦乱的心。
初五过了,初六……年货都在木箱子放了十几天了。赵瑞也在车站站了十几天。
赵瑞失望了。她不知道关一树怎么了。她也无法联系到他。
赵瑞给关一树的学校写了信。她算了又算关一树什么时候收到信,如果马上回信的话,她又什么时候能收得到。
赵瑞等待着 ,几乎无望地等待着……一直没有。
赵瑞感受到胜似煎熬的等待,每天都像自己在火上烤。
雷达学院的新学年。大四的关一树照例和同学排队进入食堂。他拿了一个馒头,一碗白菜汤呆呆坐在饭桌边。
“喂!减肥吗?”袁佳林用手捅了捅关一树。平时关一树能吃下五六个这样的馒头,外加一大盘菜。
“胃口不好!”关一树苦笑了一下。
看着关一树这个状态,袁佳林和张扬就没有再作声了。三个人闷着头自己吃着饭。
关一树扔下吃剩的半个馒头,没有说一句话起身出了食堂。
“喂!规定不能浪费粮食也!”袁佳林在后面喊,关一树没有理会。
“什么状况?”张扬抬头看着袁佳林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哪个?”袁佳林也疑惑了,对张扬鼓了鼓眼睛。
“肯定和银行学校闹情绪了!”张扬断定。
“可能不会,闹个情绪不至于这样的。”袁佳林凑近张扬的耳朵悄悄说:“我女朋友这个假期还和我闹过两次,哄一下完事。”袁佳林摊摊手,作出一个轻松的动作。
“难说!你没有觉得这么多年,有哪样事情让他这样过吗?走!我们去问问。”张扬起身d说。
“倒也是,这个家伙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啥子经验。没出息的东西!”袁佳林拿起关一树只啃了一半的馒头和张扬出了食堂。
关一树依旧一个人坐在操场的水泥梯上。这里已经是他最爱呆的地方。平时他一个人在这里坐时,手里一定会有来信什么的。今天什么都没有,他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我们过去吗?”张扬问袁佳林。
袁佳林想了想说:“还是算了!等两天再看看。”两个人转身回了宿舍。
下午的跳马训练算是一个高强度的训练了。十个同学一组开始一个小时的接连跳。八四级雷达班的小伙子个个二十来岁,又经过三年多来的锻炼,这样的练习已经非常适应了。本来对关一树来说更是轻松的事。但是今天关一树好几次都骑在了鞍马上了。
“关一树!出列!”教官命令到。
关一树从鞍马上翻下来,对教官行了个军礼,一个人笔直站在了边上。同学们继续训练着。
训练结束,关一树和张扬、袁佳林回到宿舍。
没有等袁佳林他们两个问,关一树原原本本把春节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强制婚姻!”张扬听了关一树的诉说义愤填膺说到。
袁佳林拉了拉张扬的衣角,问关一树:“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能怎么办?不可能闹出人命吧?何况还是我妈。再说这样的事找哪个?我还没有毕业,我们现在是不准谈恋爱的。”关一树眼睛里充满了失望。继续说:“现在我最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告诉赵瑞,告诉了她我不敢想她会怎么样?”关一树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说。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还是原原本本告诉她吧!事情既然是这样,以后毕业了再想办法。”袁佳林摇了摇关一树的肩膀轻轻地说。
关一树一直写不下去那封信。他在煎熬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他明白不知情的赵瑞更是在煎熬。
赵瑞接连不断来信。他终于给赵瑞回了信。
赵瑞生于三月份。明天就是赵瑞二十二岁生日了。下午,她六神无主地在办公室发呆。一个同事走了进来。
“赵瑞,你看!”同事手里面有一封信,是赵瑞再也熟悉不过的信封了。赵瑞感觉身上血往上涌,跳了起来去抢信。
“请客哟!”同事还在戏闹着她。
“我请,我请……”赵瑞不知道说了好多个我请。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钱,一股脑倒在办公桌上。然后夺下信,往自己的寝室冲去。
赵瑞打不开信。她的心在狂跳,手一阵阵哆嗦。
信终于打开了。
赵瑞:
我一直不敢给你写这封不得不写的信。我要告诉你,我订婚了,毕业后就结婚。
我给你说过我爸过世早,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本挣不了工分。我大伯不但养活了我和我妈,还让我上学。那个时候,我大伯和我妈定好,我出息了就娶我堂姐。我感激我的大伯,但是我不想娶堂姐。
我祈求他们,发誓我以后会孝顺他们一辈子。他们不放过我。
我妈喝药了。要我答应了才去医院,我同意了。送到县医院才抢救过来。我可以成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是我不敢成为一个逼死亲身母亲的人,我妈这样逼我,我明白有她的苦衷。
后面没有落名,没有日期。
赵瑞一下子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 。有同事在外面敲响了她的宿舍门,在叫她。她开门去了办公室。
“赵瑞,来来来!”同事们已经把她放下的钱换成了吃食。
赵瑞和他们一起吃。她拿起办公桌边平时招待上级领导剩下的安酒,对着几个男同事说“明天我二十二岁生日,今天干了它!”
赵瑞“开心”喝着。
“我们小瑞瑞是个海量呢!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一个男同事给大家说。
赵瑞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赵瑞病了,一个劲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她住进了医院。清醒一点后,她一直哭,谁都劝不好。
“是哪个上班时间叫唤喝酒?搞成这个样子。劳动纪律都不说了,万一这个娃娃有什么事情,哪个负责?”贾行长大发雷霆,参加吃喝的人全部进了行长室。
赵瑞疯狂地给关一树写信。天天都写,告诉关一树她生病住院了。告诉关一树,他还没有告诉她,她想知道的复习时山那边山洞里有什么。赵瑞想找到一个理由让关一树回信。
一切的趋于寂静………
这栋办公楼上又响起了吉他声。熟悉这楼里的人知道。这栋楼里面有一个爱弹吉他,爱唱歌的小姑娘。只是歌声永远都在黑暗中。
“赵瑞的男朋友不要她了!”
“赵瑞被空军大学的男朋友蹬了”
“我说嘛!人家小关怎么会看上她!都上了军官大学了,好姑娘还不哭着喊着嫁呀!”
“赵瑞家男朋友在部队被一个军长家闺女看上了!”
赵瑞那天的酒醉还没有完全醒来,各种各样的空穴来风肆意传播,而且越传越神奇。这个小小的县城似乎一夜之间都特别感兴于这个孤单无助的女孩子。
这天,同事家办喜事。赵瑞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去吃喜酒。虽然心里的伤痛还在滴着血,但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事情一个单位是不好不去捧场的。
酒席在离县城五公里的地方。酒席一开,大家在主人家门口的一块干地里围成一圈。上来的酒菜就放在地上。
这里还很贫困,办酒席没有那么多桌子板凳。唯一的配有桌子板凳的一桌是给长辈预备的。赵瑞工作后经常参加这样的酒席,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吃!吃!吃!不客气!不搞快一点菜凉了”大家吃得兴高采烈。
赵瑞吃了两口,就说饱了,一个人来到在土坎边上,看着下面土里面乱走的鸡鸭。
“哟!她哪里吃饱了,根本吃不下!”一个女人悄悄对另外一个女人说。
“吃得下才怪呢!你看以前她好了不起,那把我们放在眼里?”另外一个女人迎合道。
“哪个说不是,有一次我让她帮我侄儿补习英语。你猜她怎么说?说老子家鹏鹏连英语字母都没有搞清楚。鹏鹏都初三了。她不是粉人吗?”女人义愤填膺了,声音越来越大。
另外一个女人用抬头眼睛扫了一圈,看见大家都没有注意他们的聊天,接着说:“喂!前两天我晚饭去单位拿东西,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女人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
“什么什么?”有人用胳膊肘连续捅着说话的这个女人,催促着。
“人家在厕所哇哇吐呢!”女人激动得捂了捂嘴。
“蹬她的那个男朋友来的哪天不就是孤男寡女呆了一晚上,说不定……”
“也不定郎子?”一个怒吼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女人。
“人家一个贵阳小姑娘来到这里,没有惹你。你吃多了有这样乱说人家?”一起吃饭的李建华忍无可忍两个女人这样糟践赵瑞,站起来对两个女人大吼。
“关你什么事嘛!”两个女人同时跳起来,声音也放大了。
“不关我的事,更不关你们的事。赵瑞和我一个办公室,我还算她的领导吧?你们瞎说什么?”
李建华怒气冲冲对一个女人说:“你生过娃娃的吧?人家赵瑞的同学是年初四来的,现在十一月了,要有问题的话,应该有人叫你奶奶了。不是哇哇吐了!”
李建华越说声音越大。
“小李!不要说了。”贾行长赶紧过来制止。
然后又悄声地对三个争吵的下属说:“人家办喜事,你们这样吵架像什么话嘛!”
赵瑞在土坎边一动不动,好像一切的发生和她没有关系。
“赵瑞!你是怎么搞的,这个月的统计数据根本对不上,你做的(现金信贷执行情况)的说明怎么把商业销售收入增加归并到工业存款增加里面了。情况表都送去县政府了,明天开会要用这些数据的。”贾行长冲着赵瑞一阵怒吼。
“李建华,你这个统计股长是怎么当的,甩手掌柜哈!”贾行长把怒火转向了李建华。
李建华也懵了:“赵瑞的业务大家都知道的。你也说过她的工作免检。”
“我要你加强学习这些话你没有听进去,让你舒服的话你记得清楚哈!我让你去………”贾行长着急得差一点爆了粗口。
赵瑞感觉雪上加霜,精疲力尽。
这个夜晚还是那么宁静,初夏的风轻轻地拍打着半开的窗户,然后妖娆地溜进房间撩拨着赵瑞的头发。今天工作中出的差错把赵瑞吓坏了。虽然问题得到了良好的补救,赵瑞还是心有余悸。这一场事故似乎缓解了她个人感情的痛苦。她呆坐良久,再次拿起纸笔。
关一树你好:
有人说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去为一个男人或女人的感情去悲伤,去寻死觅活。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不是傻瓜。我是一个舍不去美好的人。美好已经过去,今后我会成为一个回忆美好的人。
我给你唱歌许多歌,但是有一首歌我非常喜欢,但是我不敢给你唱,也不想给你唱。今天我能把这首歌唱给你。
“爱情的海洋上,谁说只是顺风快帆。爱思千万缕,那缕是苦那缕是甜。爱的浪潮刚流进心间,为什么偏离了航线。离别了朋友,让你永远乘风破浪一切如愿,离别了朋友,让我们把爱情留在心间!”
赵瑞
1988年4月6日
曲终人散……
赵瑞不再给关一树写信了,她在煎熬中过着一天又一天。冬天她可以用办公室取暖的煤炉做点饭。到了夏天,她只能用一个小小的煤油炉做。因为经常买不来煤油,她只有想办法煮一锅饭,放在凉水里,一次吃好几天。这样她胃经常不舒服,晚上总是不时醒来。
一个夏天的晚上天,她又醒来,看看表才三点过。她又想起了关一树,想起技校那最后的一次复习,想起和关一树来看她的那个夜晚,想起沙琪玛,想起那个红苹果,想起无限多的事情……
突然赵瑞似乎听到了响动,隔壁是保险公司的经理室。声音越来越大,她轻轻起床。赵瑞住的寝室和保险公司经理室有一扇封闭的门。她轻轻敲了一下,响动停止了。赵瑞害怕地卷曲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再不敢出一点声音,真的有小偷。可是不一会,她的房间门开始有了响动,无可置疑小偷翘她的门。赵瑞顿时血往上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喊着救命,顺手抓起吉他,冲出房间,闭着眼睛对着走廊一阵乱舞。
赵瑞尖利的呼救声在黑夜里回荡,响彻了整个楼房。
楼下的保卫冲上来时,看见赵瑞拎着一把的吉他,喘着粗气,浑身颤抖。
吉他摔坏了,赵瑞心彻底碎了。
她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赵瑞给同学朋友写信,探求着有机会能调走。她说只要离开,就是个老头她也嫁。
没有多久,长长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身影。一个廋廋的,中等身材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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