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井们

作者: 觉海贝影 | 来源:发表于2018-06-30 14:03 被阅读20次
父亲和他的井们

昨天晚上又梦到父亲了。

父亲走得很突然。母亲说,那天父亲一大早就起床了,吃过早饭还骑着电动车出了趟门。午饭是正常吃的,吃完午饭父亲就午休了。午休是父亲几十年不变的习惯,用父亲的话讲这是“养生”。

父亲晚饭吃了一个馒头,一大碗菜,没有任何异常。八点左右,晚饭后也就一个来小时,母亲看父亲靠在沙发上要睡着的样子,就让父亲进屋休息————父亲已经走了。

应该说,父亲算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能人。年轻的时候,就特别有想法——敢闯。年纪大了也依然没有依赖孩子们养,坚持靠劳动吃饭——肯干。

父亲20来岁就做了生产队队长,带领社员们搞生产。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去生产队场院那,敲大槐树上的钟——那是召唤社员们上坡下地干活的号角。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穷的很。那是家家户户都穷,生产队更穷。农闲的时候父亲就带着社员们搞副业。

那个年代搞副业是有风险的。即便如此,生产队还是搞起了香油坊、馍馍坊、饲养处,好像还弹棉花。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老百姓有点零钱花也是不容易的。

但是,运动一来父亲也不得不接受被批斗的结果。听父亲说,村里的造反派头头带人批斗父亲,让父亲站在凳子上交代问题,为啥搞资本主义。父亲坚持认为,只要能让群众吃饱饭就是对的———父亲一生都这么认为!

可能是遗传,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让员工开开心心多挣钱,就是我这20年来最核心的管理理念。

可以讲,父亲为了队里的发展,费尽了心思,并且一干就是四五十年。为了把旱地变成水田,父亲还去过大寨——“农业学大寨”嘛!

后来,父亲发现梯田并不完全适合我们那里。又带领大家挖井,修渠铺水道———队里的粮食产量是一年好过一年。

说起挖井,父亲是花了大心思的。我们队有一口大井,井口直径应该有七八米吧,就是父亲带着大家伙挖的。那个年代挖井都靠人工,风险很大的。最大的风险当然就是塌方,万一塌方砸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父亲亲自带着年轻的社员们没日没夜的挖井,真是用命干啊!去年清明回家的时候,和父亲还又聊到了当年他们打这口井时的情景。这口井和父亲的感情真的是太深了!

由于是人工作业,越干到后面越危险,塌方的几率会越来越大。那时候父亲年轻气盛,不会太顾忌危险的问题,但家里人却是天天提心吊胆的。

其实,父亲是爷爷抱养来的。父亲家里孩子多,穷得吃不上饭,爷爷兄弟两个又都只有一个女儿,就把父亲领养给了爷爷。

父亲小时候,绝对是在蜜罐子里养着的。谁要是欺负父亲,老奶奶那是会拿着斧子砍人的。后来,爷爷因为参加共产党的民团组织,被国民党抓起来关进了水牢。为了救爷爷,家里几乎倾家荡产。

父亲的叔叔变卖家产,托了各种关系,最后在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帮助下才把爷爷赎了出来。由于在水牢里关的时间太久,身上又打得到处是伤,没多久爷爷就去世了。那年父亲才8岁。爷爷去世后,父亲是由他叔叔带大的。

打井那会,我肯定还没出生。听母亲讲,父亲带着大家热火朝天地干着,一家人虽然担惊受怕,但谁也不会阻止父亲去干“大事情”。

当井打到见水之后,再向下挖风险就更大了。因为渗下来的水夜里把井壁泡了一晚上,还真的就出现了塌方,有一次还差点把我一个爷爷压在水里。

父亲盘算了一个晚上,整夜没睡觉。最后决定还是不能再往下挖了,先把井砌起来才行。一方面以防塌方造成人员伤亡,另一方面,也要防止塌方把整口井毁掉。

父亲说,井在砌的过程中,塌方还不断呢。最终井是砌好了,但砌好井之后,问题就来了。由于井不够深,蓄的水有限啊!怎么办?打大井的目的没有达到啊。为此,父亲绞尽了脑汁。

那时候,想增加粮食产量,只有把旱地变成水田,用水就得靠打井。父亲又带着大家在我们队东面、南面和北门的地里继续打井。

由于害怕塌方,不敢打大井了,就打直径3米左右小一点的。就在打这些小井的时候,父亲説,突然就想到了解决大井蓄水的办法。

父亲想,假设一口小井蓄水三米,如果在大井中间也打一口三米的小井,不就相当于多了一口小井吗?再在小井里横着打三米不又相当于多了一口小井吗?

说干就干,最终这口井成了我们村井里面的“典范”———大井套小井,小井套横井。直到我离开家的时候,这口井还在为百姓服务着!

父亲和井真的很有感情。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决定在家里也挖口井。此前吃水,都是到街上公共的井上挑水,很不方便。

当时是夏天,学校放假。挖到水之前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三哥头上——见水之后交给大人们。父亲定好了地方,我和三哥就日夜不停地挖,一个在下面挖土,一个在上面用辘轳摇土,轮换着。

已经不记得花了多久时间,但我们家第一口井就在我和三哥手里完成了——我和三哥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淘井和砌井更重要。

当年我也就十来岁,那简直就是一种使命啊!后来,水位下降,这口井没水了。父亲又在后面院子里打了口机井,直到现在这口机井还在用着。

改革开放后,实行了包产到户。队里几乎再也没有挖过什么井,父亲带领大家伙挖的那些井,今天依然是百姓浇地用水的主力。后来,队里要把这些井卖给个人,由个人经营。父亲便买下了大井和东边的一口小井。

再后来,为了方便群众吃水,父亲就给队里所有人家装上了自来水,每天定时供水两次。每户人家每个月一块钱,实际上就是电费。据说,也有用水不给钱的乡亲。“不给就算了,不至于为了一块钱红脸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母亲和我说。

为了队里的事,父亲也没少生气。一开始是有的社员偷懒不好好出工,后来是队员分地闹纠纷,再后来就是给集体搞建设收不上钱来。

父亲后面几年当队长的时候,为了挖渠修道花了些钱,有的钱是从家里拿来垫上的。父亲退休时,尚有一万五千多没报销。父亲向队里要了好些年,直到今天还欠着七千多呢。母亲说:慢慢还吧,反正家里也不缺吃不缺穿!

前些年,那口大井塌了。怕出危险,父亲就雇车拉了几十车土把井填了。但又觉得可惜了这么良好的蓄水功能。于是请来钻井队,从横井的上方打下去——谢天谢地,一口机井就这么诞生了!

直到今天,队里的人还在用这口机井浇地。只不过值班的人换成了母亲而已。

父亲走了八个月了,他挖的井也终究会有结束使命的那一天。或许不用多少年,吃水用水的人也就忘了打井的人是谁了。

但我坚信,父亲挖井的精神一定不会终结!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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