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庆幸子欲养而亲还待

你要庆幸子欲养而亲还待

几天以前，在一个地方看到一条街两旁大树的枝丫低垂着，路上全是嫩黄的落叶，街上没有车辆，横过来的另个街口，车水马龙，忽然脑海中：原来不是秋天才会落叶纷纷，原来不是每个地方都落叶纷纷。

这世上的事有几桩是你准备好的。
昨天小奶奶家的老太去世，60多岁的奶奶送走了80多岁的老母亲。

1
这两天的高温还是一点没减轻的摸样，太阳5、6点钟就开始高高挂起，照的水泥地刺眼的亮。真真切切的阳光就已经把你唬住，连后院贴着墙面的一段阴影，你都要侧着身子走过，典型现代人的晒不得，再没有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印记，所以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

唯一让你感觉还有些许凉意的便是左摆右晃的树梢，让你在家里多少有些欣慰，还能看到乡村俏皮的摸样，房屋不整齐，树木不整齐，知了的叫声总该是整齐的，想到这里，猛地一抬头，怔了几秒钟，确定了没有一点蝉鸣。原来在不经意的下意识里，陆陆续续的改变已大的惊人，连你觉得最一成不变的生活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更何况是远行了的亲人。

2
早晨，四下也静的很，门口三五辆小汽车，一群人的聚集，在乡村，这些都足以证明一个家庭的大事发生。

80多年前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女人裹小脚，男人大辫子，十几个孩子的生养，担子重吗？重，但绝对挑的起，因为过去父母的爱几乎都是向下传递的，只不过爱的量与质只能在那个时代的标尺下被衡量，那个时代是羞于谈爱，这个时代是不屑于谈爱（在爱面前有了权衡）。

60多年前是个什么社会，有些女人裹小脚，有些男人大辫子，孩子开始生养的少了，孩子的衣服开始变漂亮，书包开始变重起来，活开始放下了，向下传递的母爱开始集中而分散，集中是由于孩子少了，分散是由于女人“不用裹小脚”了。

晚上我问我妈：“死了妈妈，奶奶会哭吗？”
“这有什么好哭的，都这么老了”
“那外婆死了呢”
“……”
我想她停顿的那一秒，肯定在想着自己的妈妈，我的外婆，哪怕一秒钟。

3
早上三四点钟，老太的一群下人就都聚齐了，天太炎热得早早的给下葬了，墓地离我们家挺远的，以前都是走路去，往往走个半天，抬得人自然要辛苦了，浩浩荡荡的穿着孝服，一路走一路的鞭炮，一经过有点远房的亲戚门口，往往准备好小桌子，开始新一轮的送行仪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缅怀与尊敬，所以远远望去，一张张小桌子，一段段停歇点，停的越多，亲戚越多，家族越旺，远方的路越好走。

好几次被鞭炮吓到，平平静静的小地方间间断断的被短而急促的轰炸着，透着鞭炮声你能听到男男女女的声音，鞭炮响完的那一刻，对比度下的平静更平静，聊天的声音也更清晰，好像全世界都只有这些声音在不停的播放着，聊家常的嘈杂，内容关乎老人的丧事准备、小孩子、工作……,第一条好像就只是一个待办事项。

这里把喜事与丧事叫做红喜与白喜，都有一个“喜”字，下葬前年纪大点的奶奶们会“哭闹”，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嘴中流畅快速的悲唱着，结婚前也会有这一幕，年纪大的开始哭着将叮嘱的话唱出来；下葬的路上会准备很多新被子，结婚时当然少不了新被子，以前看着很明显，两个人一头一尾的挑着，颜色很鲜明；下葬回来会吃酒，叫“白喜酒”，结婚时喜酒必不可少，酒席间你不看门上贴纸的颜色与着装根本看不出来这家的酒吃的是哪一种类型，大人们敬酒推酒，小孩子打打闹闹。

这些有说有笑的让我感觉别扭，也有点不理解。直到看见奶奶坐在那边，哭。

很伤心的样子让我心里开始难受，也开始清楚她的心里也在难受。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一个死了母亲的男人对自己的孩子哭着说“爸爸的妈妈去世了，爸爸再也没有妈妈了”，原来不管你有多大，多高，多强壮，有多少孩子，哪怕有多少孙子、重孙子，只要你还有妈妈，你就可以是孩子，小的时候没了妈妈和老的时候没了妈妈，其实都是一个孩子没了自己的母亲，个中悲伤，心里自知。

大人们都只是在故作坚强，故作大人的模样，可谁又知道大人模样的全部呢，你小时候见的是大人的一部分，往往是故作坚强的那一部分，大人们小时候又看见另一个大大人故作坚强的那一面，所以啊，大人们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脆弱，他们也会想要吃糖，也会想要哭泣，也会想妈妈，想爸爸。

4
以前的我没感觉家是个多让我留恋的地方，爸爸妈妈也是，总想着走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没有他们的世界。

我要开始一个人，我要独立，我要自由，可当我上高中住校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崩陷了，坐在那儿都能眼泪直流，周围新认识的室友又不想让她们看见，可这种陌生感又让她们过于的表露关心，看见我一个劲的安慰我，弄得哭的都止不住了，连续一个月我天天打好几通电话。要知道我不是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从很小开始我爸我妈就在外工作，我这么独立的一个人，说来也太奇怪了。

大学的第一天我早早的上床了，依旧没绷住，那么欢快的歌曲唱的我心里发酸，新认识的室友在路上哭了，爸爸前脚刚走，忍着哭红的双眼，没有豆大的泪珠，只有被湿毛巾蘸过眼角之后的假装从容，回过头冲我扬起的嘴角，在我心里小小的酸了下。

小学的时候，我规规矩矩的背着双肩包，羡慕着那几个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飞驰的初中生，清早的阳光让我更加深了这种自由自在的飞驰；到了初中，我开始觉得身边的高中生都是一副大人模样，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零花钱开始按月发，双肩包开始变成单肩包，一个个高谈论阔着自己的梦想，为心目中的大学生活努力着，甚至恋爱都开始变得光明正大；到了高中，学业被突然放大，大到成了我们的唯一目标，不再是当年远远观望时的心之所向，纵观这前前后后的阶段，我们总在追，追现在别人，追未来的自己，一步步的与父母渐行渐远，我们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快，父母追赶不了，甚至年老会让他们渐渐后退，退到头发开始花白，牙齿开始不好使，还会每天每天的想念你，而你呢，每天会有几时思念他们。

现在上大学了，一开始的假期还总往家跑，渐渐的开始觉得每次假期都回家是不是太过于频繁，回家的次数也少了起来，宁愿与朋友四处游玩，互相到对方的城市望一望，害怕与朋友直接的交流变少，但父母呢，连他们倒计时的时间都没太在意，总拿时间还多，将多陪一陪他们一延再延。

5
我自认为是个还算孝顺的孩子，想着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让父母可以花着我的钱而不心痛，因为知道我有这个经济实力，带他们四处旅游，吃喝忘乐……可，那时的我有时间吗？那时的我有那个精力吗？那时的他们腿脚还好吗？牙口还好吗？身体还好吗？等我真的不用再为钱所捆绑，觉得挣钱辛苦时，我大概有了孩子，有了要照顾的家庭，父母大概也到了游玩不再是玩而是累的年纪了，如此种种，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在温水煮青蛙的时光里悄然而至。

门口的空地上，葬礼还在进行，我闭着眼，想象着失去父母的那一天，我不知道那时的我多少岁，但我知道那时的我一定痛哭流涕，我无法忍受。

我无法忍受想给你买你没吃过的东西时你却吃不动了，想给你买最好的按摩椅时你却用不了了，想让你在和一群阿姨闲聊时好能好炫耀一番，想回家抱着你，向你诉苦，逗你开心，教你玩智能设备，带你去高级的餐厅……时，你却不在了，这种不在是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开始成为没有了妈妈的妈妈。

6
父母对于我们的意义何在？

你的任性撒泼有人无休止的宠着，你的迷茫困惑有人时时担心着，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记挂着。

没事总往家打打电话吧，哪怕他们总说话费太贵，没事多买礼物送他们吧，聊天聊起“女儿给买的衣服，可贵了，叫她不买不买，偏要给买”也是一种满足，没事多回回家，让他们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都是看一次少一次了，这时候的忙东忙西都是一种幸福。

最近的纪录片——《人间世》，把我看的哭的稀里哗啦的，老人家最怕得病，谁又不是呢，一瞬间的检查，一瞬间的失去，别再等失去了才后悔，父母与你，这不可得的血缘，能拉紧点就拉紧点吧，其他珍惜的也一样。

送行的路上，黑衣、白衣、红衣，一辈辈的下来，一条长龙状的队伍，慢慢移动，乐鼓声声，黑发人挽着白发人，一起送走了白发人。

你会突然眼前明朗，以前没看长久的乡村，以前没看长久的人，原来都没你想象中的熟悉，闭上眼甚至连轮廓都似是而非，乡村也不再是一股股泥土味、炊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