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铜镜,描眉,涂胭脂,抹上唇脂,穿好衣裳,走进大堂坐上主位。
曾经在这里满满的幸福,如今只成回忆了,很快回忆成灰,风一吹便再也寻不着痕迹了。
众姬妾陆陆续续地向我请安,一个个都是花容月貌,打扮千姿百媚,尤是路姨娘,挽着堕马髻,穿了一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脸上带着娇羞的红晕。我咳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愿再看。
当初我也是如此,满脸的娇羞,幸福的微笑,还有身旁他安稳的陪伴,曾经以为这样便能地久天长。如今韶光已逝,容颜易老,只余沧桑的心,在时光的海里漂浮着,沉沦着。
“夫人,老爷来了。”我心中一喜,又渐渐沉了下去,不由地看向路姨娘,秀靥比花娇,玉颜堪春红,如此像多年前的嫣红,却又比她娇艳不少。我迎上前,行了一礼,“老爷”,他扶起我,淡淡地应了一句,“夫人辛苦了。”我心中苦涩,却不知说与谁听,只能苦笑,退后几步,站到一旁。我心知他是怕我刁难路姨娘,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我们之间果生疏至此了吗?
老爷走后,我便让众姬妾散了。我的身子愈发的弱了,这大热天的,我只坐了一会,便冒了一身的冷汗,绿屏端药与我吃,吃罢便挥手让她下去了。我身子弱,只能歪在榻上读几本子书打发了,可是愈读愈觉悲凉,只好放下了书。
过了几日,天忽然凉了,我得了风寒,本是易治的病,却生生拖了半个月,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大夫告知他:夫人这病啊,乃是心病,心病难医,这病若是不好夫人怕是熬不过五日……我也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我沉浸在梦魇中,迟迟不醒。也不知有没有人为我难过。我看到我的丫头嫣红,她与我抓蝴蝶,却忽然掉进了悬崖,我想救她却总是救不到;又有她为我梳头,镜中的她带着笑,又为我选钗,忽然眼中却流出了血……
一日晚上,我终是醒了来,身体也似轻盈不少,不似原先那样沉重,我知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吧!我爬起床来,唤了绿屏为我点灯研磨,写下遗书,便又到床上睡去。
翌日,绿屏来唤我吃药,怎样都唤不醒,又查我的鼻息,便知我已去了,先是大哭,然后叫了小丫头去唤老爷。
他终于拆了我的那封信。
老爷亲鉴:
汝启此书,便不负我的几番猜测了。我知我时日不久,本是无想说的,就这样去了也好,但还是不想让你对我有所误解。当年嫣红之事非是我做,乃是他人嫁祸,此事极为巧妙,我暗查多年,近日才查出原是薛姨娘所做,在我的枕头里有证据,你便取出来吧!我死了,这枕也无人再枕,你便把它烧了吧!当初嫁给你我也满心欢喜,亲手缝制这一对鸳鸯枕,那一只,嫣红死后,我一气之下便烧了,这一只也烧了吧,让它们也能两全。我进了张家,多年无所出,现也庆幸,没有子嗣留在府中,不然我怕是要走的不安心的。回想诸事种种,我想我还是怨你的。怨你多情,处处留情,轻易便移了心;又怨你无情,多年都不曾再对我关心一句,不再劝我添衣,不再催我用饭,也不再叱我吃药。我经常想,若是当年没有那么些事,也许我们还能共白头,子女双全,看他们娶妻生子,我们便能相携手退隐山林,这样想来也不错。回想半生,只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愿君安好。 妻 凌雪茹 安始年八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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