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事三题

作者: 兰柯 | 来源:发表于2021-03-17 00:16 被阅读0次

    九洲芳文

    阅读这件事,打小我就喜欢。据长辈们回忆说,小时候只要有书看,我可以安静地坐着一整天都不挪窝。或许是跟书特别有缘吧,也便对跟书有关的事物爱屋及乌了。

    书房

    给自己的书房取名,是中学时代就有的想法。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因为看到了几个名人的书斋名,觉得很雅,也很能寄情言志,不胜羡慕,便生了学样之心。

    印象比较深的书斋名,有梁启超的“饮冰室”,中学课本里的《少年中国说》就是选自《饮冰室合集》;丰子恺的“缘缘堂”,老先生的《缘缘堂随笔》是我们读书时很有名的一部散文集;还有梁实秋的“雅舍”,他的《雅舍小品》既风雅且有趣,某个时期,几乎是我的枕边书了。

    我不知道若非应试,有多少人会跟我一样,去留意作家的一篇文章选自哪个集子。记得读书时语文考试,经常会出这种填空题。我的关注点很奇怪,总是想知道这部作品集的名字里,是不是包含作者的书斋名呢?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呢?

    那时候网络不发达,似乎还没有谷歌,也不知道百度。要寻求信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查阅资料。所以大量阅读并且做摘录的习惯,就是中学时代养成的。

    记得有次搬家,在书柜的角落里理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一沓沓写满字的摘录卡。就是那种用硬卡纸做的巴掌大小的卡片,正反面都划了线可以写字。写这篇文章时,我特意上某宝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我记忆中的这种简单实用的摘录卡。取而代之的,是设计得五颜六色、活页成册的摘录本。不知道除了学生,如今还有多少人在阅读时会做手写摘录。

    现在我阅读纸质书时,会直接在书上圈画,或者用讯飞语音把要做的摘录变成电子文档存在手机备忘里,一本书读完,再将摘录转存到U盘;如果是阅读电子书就更便捷了,因为几乎所有的读书APP都可以将阅读的内容复制粘贴保存的。科技的发展,也让读书这件事变得越来越个性化。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资讯发达、技术手段先进以后,我也早就通过网络,得知了几乎所有想要的答案。

    比如“饮冰室”的来历。

    “饮冰”一词出自于《庄子·人世间》:“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据说,当年梁启超力主维新,但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使得他内心无比焦灼。任公自谓其“内热”,唯有时时“饮冰”方能解之。从其书斋名里,我们感受到了任公强烈的忧国忧民情怀。

    后来又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宋人叫卫泾的,读了范仲淹《岳阳楼记》中那句传世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为感慨,便为其室取名“后乐堂”,以寓其志。

    这种以书斋明志的方式,是自古以来文人常有的。

    再说说丰子恺的“缘缘堂”。早些年到乌镇游玩,我专程去了离景区20多公里的先生故居。青砖黑瓦的院落,几株芭蕉、数盆牵牛,漫画馆内外的墙上皆刻着先生的漫画。“缘缘堂”里游人很少,显得清净素朴。

    百度上,关于丰子恺先生书斋名字的由来版本很多,细节略有不同,但都是跟弘一法师有关的,此处也不赘述。

    在旅途中,我总喜欢这样的地方,比如曾经到过的“杜甫草堂”、陆游的“三山故居”。当我踏进那方空间,尝试将自己代入文人生活的那段历史,与他们共同呼吸时,就觉得像是触摸到了他们的灵魂。

    一直就莫名地喜欢下雨天。有一阵子,还总是爱背诵跟雨声相关的诗词,什么“小楼一夜听春雨”、“萧萧暗雨打窗声”,还有“留得枯荷听雨声”、“寒江夜雨声潺潺”……

    尤其喜欢在下雨的夜晚安静地阅读。伴随着滴滴嗒嗒的雨声读书,感觉天地间无他唯我,心特别安宁。所以,年轻时我给自己的陋室取的名字就叫“听雨轩”。现在回想起来,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而立之后,生活与事业的压力逐年增长,留给自己的私人空间与阅读时间都很有限,择机看书更成了一种奢侈,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近两年,突然又生出念头,想为自己的书斋重新取个名字,然后请友刻一方藏书印。可是始终没找到特别适合心境的。

    直至去年夏天,有次读《道德经》,看到老子说“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又曰:“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一下就觉得这两句话很对胃口。

    “抱一”是一种境界,就是要信念专一,有自己的目标;“守中”则是讲究一种方法,要顺应自然,安定自己的内心。人到中年,无论工作生活,都该追求大道至简,抱一守中。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所以,就给自己的书斋取名“抱一斋”了!

    书印

    对藏书印这件事,过去一直没啥感觉。我只记得小时候,看见父亲买了书,就在内页里签上自己的名字表明归属。所以,当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籍后,便学着他的样子,在扉页上签个名表示拥有。

    记忆里第一次用印,是在工作后不久。那时候,学校给我们单身教师都分配了独立宿舍,挺大的,该有20多个平米。我很兴奋,精心布置了属于自己的这方小天地,还把父亲一个品质很好的三层竹制书架也搬了来。

    对一个热爱文字、钟情阅读的人来说,可以随心所欲买书看书、可以拥有自己的书柜书房,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所以我工作的第一年,买了很多书。在书店工作的母亲说,“你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来看书啊。” 我当然会去,但跟过去不同的是,我看中的书,再也不用待在母亲办公室看上几个小时,或者让她掏腰包买回家,而是选上几本,直接付款走人。这种可以任意购书的感觉实在很爽。

    很快,书架就满了,房间里也堆了很多。同事和学生都知道我喜欢买书,经常会来看看,有中意的就借走。自己选的书别人也喜欢看,我当然很高兴。

    但随着藏书增多,来借阅的人也多了,又带来了一个烦恼:有些时候,书借走之后就有去无回了。倒不是说别人有意为之,而是这本书借走后,也许遭遇了漂流,被辗转几次后就不知去向了。

    于是,就在刻章的店铺刻了一枚四方的篆书名字印,买了新书后就盖上一戳,希望以此提醒借书人,虽说书非借不能读也,但读完之后要记得归还主人。

    这算是我用藏书印的开始。

    随着年龄和视野的增长,对艺术和美学的喜爱有增无减。繁忙的工作之余,徜徉艺术之林,是我得以放松的最好方式。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拥有世界一流的博物馆和艺术中心,大大小小的文化场馆更是不胜枚举。如果愿意,365天可以看展不重样。因为经常看展,渐渐对印章也有了些感觉。在许多展出的中国历代绘画和碑帖上,都可以看到形式各异的印章,有的作品上竟多达几十个。

    但因为对书画只停留于欣赏,并无提笔挥毫或泼墨晕彩的勇气,所以对书画章,也就仅限于观赏而已,未多加留意。

    倒是对藏书印,曾经做过些了解。毕竟校园里待着,也算是经常跟书籍打交道的,所以对书印更感兴趣些。

    据文献检索,目前为止发现最早的藏书印是在西汉。

    我国藏书印的历史很长,现在所知最早的藏书印出现在西汉,那时的藏书印与一般的收藏印并没有明显的区别。至唐太宗时使用“贞观”印,宋太祖时使用“秘阁图书”收藏印鉴,藏书印的刻制与使用已成为风气,此后越发风行。明清之际,私家藏书蔚为大观,加之篆刻艺术有了大的发展,流派印在藏书印中争奇斗艳,使得藏书印的数量和内涵都超越了前代,藏书印的使用更加普遍。

    对藏书印最直观的感受是在上海图书馆获得的。从小到大一直很喜欢图书馆的氛围,总爱在借完书后再到阅览室看看。过去,还经常会因为要完成论文或者撰写课题而去图书馆查阅资料。

    有一次,借了一本仅供查阅的线装书翻看。突然两枚朱红色的书印跳入视线。玉纸墨林间两枚朱印相钤,恰似两朵红梅,煞是好看。可惜事隔多年,彼时也无手机可以留照存念,所以具体内容早已经淡忘。但那一刻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是铭记于心。

    明朝时期,藏书印的应用成为一种风气。印章所刻也远远不只是书斋名号等简单内容,更是包含了主人的生活志趣、治学风范等。

    明代文学家黄宗羲的藏书印上刻着“穷不忘买,乱不忘携,老不忘读,子子孙孙,鉴我心曲”,爱书之情,尽在其中。明代著名藏书家、澹生堂主人祁承煌,他的藏书印文是一首诗:“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书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诗中要子孙爱惜书籍,守之弗失。

    吾友小方,才女一枚,写作、书法、篆刻、绘画都甚了得。教书之余还学中医、习古琴,是个名副其实的斜杠青年。

    业余经常开设教程的她其实很忙,但她还是为我的“抱一斋”书印精心挑选了一块荔枝冻的石料并篆刻完成。她说此印用的是朱文斋室印,所以有边款。边款书:珍女史雅正;因为“斋”字竖画多,所以需残破一边,让气息流动。

    得此印,爱不释手。我的雅趣又上了一个台阶。

    书签

    喜欢阅读的人桌上,我想有一样东西是少不了的,那就是书签。尽管此物很小也不起眼,但我觉得它的作用并不亚于文房四宝。

    书签起初并不叫“书签”,而是叫做“牙黎”,相传是在东周至春秋时期出现的。那时候的书,是写在竹简上的。想象一下,要从一卷卷笨重的竹制书中查找需要的内容,该是多么不便!

    为寻求解决之道,人们索性在竹简中需要的位置插入一枚动物骨质的吊牌做标记,这样就很快能找到需要查看的地方。再后来又在这些动物的牙骨上系上一根有色的丝带,这样用起来更加方便,并且还能给笨重的竹简做一些装饰作用,从而彰显出读书人的考究。

    这应该就是关于“书签”最早的记载了。

    我对书签的爱好,说来好笑,竟是源于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有个与别人不太相同的阅读习惯,喜欢同步看几本书。比如枯燥的理论书籍和轻松的小说交错阅读;或者教育书籍和人物传记一块儿放在床边。一种书看累了就换换口味。这也就导致了我对书签的需求会比别人更多一些。

    但是看完一本书之后,我常常忘记把书签取出来。当开始另外一本书的阅读时,又懒得再去书架上取看过的那本,宁可重新找书签。那么如果同时阅读三四本书(办公室、家里、随身的包里)的话,就时常会为找不到书签而抓狂,因为舍不得将书折角。所以有一阵,明信片、吊牌、照片,甚至纸币,都会被我随手拿来当做书签。

    有一次,朋友在归还给我书时,还给了我五十块钱,说是夹在书中的。这样的糗事,让我觉得挺难为情。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地就这般潦草?

    似乎是从那以后,就对书签上了心。外出旅行或者逛书店时,都会留意着有没有别致的书签,时不时地买一些备着。

    也是在留意了书签之后,才发现这小小的物什其实很有讲究。除了材质迥异,更可以表达不同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

    比如,上图二是我收藏的国家博物馆出品的“杏林春燕”和“花飞蝶舞”纯铜书签,采用激光雕刻工艺,反映了春天的生机盎然,灵动有趣。图一左边那个,则是经常被我带在身边的。除了喜欢薰衣草的图案,也因为这书签还是一把尺子,阅读时划重点非常方便。右边的那款,是不锈钢烤漆的如意鼠,是中国剪纸艺术和生肖文化的结合体。

    如今社会,是追求个性的时代。因此,书签演变到现在,除了满足基本的实用之外,更多的是体现了使用者的独特审美和人文理念。

    吾友小魏,钟情水彩,几乎每日练习,堪称画痴。闲暇时光里钻研美食、花道、茶艺,资深文青是也。

    小魏作画,烟火气兼具文艺范。我的摄影作品也有幸常在其笔下呈现。知我好集书签,送我不少亲手绘制的水彩小画。

    得此礼物,我同样爱不释手,这可是独此一份的作品!

    或许有人会说,读书这事,本来很简单,你何以搞得如此复杂?那我又要说一些题外话。

    前些日子我阅读许倬云先生的《中国文化的精神》,书中讲述了中国传统文化在自然生活与精神世界中所体现的内涵。看完后,有一个特别深切的感受,就是现代人活得太糙了,对待生活缺少讲究的态度。我们完全没有活出祖先所制定出来的那些美好的生活方式。

    许先生说,他小时候,每一个刚识字的儿童在冬至那天,都会被分到一张九九消寒帖。字帖上写了这么几个字,叫作“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每天早上起来,小孩子拿着毛笔在描红上写一个笔画,等把这九个字写完的时候,正好八十一画。

    用八十一天写完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春天来了。当一个孩子拿着笔,把这八十一画填完了以后,从冬至就走到了柳条垂丝,燕子回飞的春天。传统中国人特别善于把对自然的感受融入到平时的生活当中,成为一种诗意的讲究。

    所以我想,如果旁人眼里的附庸风雅,能够带给自己精神世界的满足,何乐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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