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蛋糕

文|一船大饼子

乔抓着最后一分钟准时打卡下班，从写字楼跑走出来，暮色已起，路边饭店、大排档逐渐拥挤人群。经济发展的代表之一大概也包括餐饮行业的飞速发展。她还记得第一次吃到铺满星星的蛋糕时，每一口得咀嚼好几下才舍得咽下去。现在，现在嗬，五花八门的食物层出不穷，味蕾反而麻木起来。不过，对星星蛋糕的喜欢倒是一如既往。

“乔——乔——”马路对面站着的男孩子使劲挥舞胳膊叫喊正在出神的乔。是一个穿着麻料浅灰色衬衣的清瘦男孩，一条卡其粗布裤在脚踝的位置微微一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爽。乔小跑过去，撞进敞开的怀抱，一边把撒娇的脸埋在男孩颈窝蹭了好一会儿，一边瓮声瓮气地嚷：“好想你呀好想你呀。”

纪年噗嗤笑出声，把乔从怀里拉出来站好，看着她一脸的调皮相，“你是贪吃了吧。”乔嘿嘿一笑，接过纪年手里的食物，不忘俏皮地嘟囔：“本来就很想你。”

“别在路上吃，灰尘大。诶——看车呀——”汽车呼啸而过，卷起的灰尘慢悠悠地漂浮在半空，纪年伸手把乔搂在怀里。

“你看这个蛋糕上面的星星真好看。嗷呜——”伴随声音落下，纪年转头看时，那小巧玲珑的蛋糕上装点的星星已不知所踪。怀里的人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砸吧着嘴一声不吭。纪年一脸无奈地望着旁边瞬间表情丰富的脸，“吃吧吃吧。”“好嘞。”

刚认识的时候，好像每天的日子都是这么过去的，贪吃的乔，装饰星星的蛋糕。纪年坐在游乐城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回响两人刚认识的情景。那时还都是刚参加工作，他一下班就跑去星星屋买好乔喜欢的蛋糕，站在楼下等她下班。一晃这么多年，她好像一直是那个一脸无忧无虑地吃着星星蛋糕的孩子，并且，似乎一如既往地喜欢抱着醋坛子。想到这儿，他轻笑出声。

纪年望向墙上的挂钟，游乐城的人群逐渐散去，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还未合上的门在风里微微颤抖，灯光明晃晃地亮着。电视机里传出杂乱的声音，像蜜蜂嗡嗡地吵个不停。乔坐在沙发上，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溢满忧伤的眼睛。她和年之间的争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认识以来便未间断，愈加频繁。年已出去好一会儿，几个小时前，她将一只只花纹精美的碗碟砸向地面，瓷器“噼啪——”碎裂的声音像利刃切在心间，她扔累了，哭着撕扯他的衣服，最后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不复白天精致的模样。而他，等她安静下来，出门。他一直是理性的人，即使愤怒也不会如她这般歇斯底里，总是安静站在旁边等她发泄完毕，然后出门。不知这数次的争吵里，年对自己的包容还残存几分。她细细整理思绪，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了。

起因是年下班时没有买星星屋的蛋糕。由于送不顺路的女同事回家，回来时星星屋已休业。听闻公司一女同事对他倾慕已久，她也只是借题发挥。她意识到自己不可理喻，却不愿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通发泄后，在心里积压的情绪似乎得到清空。

纪年从家里出来，道路两旁的商店已开始打烊，星星屋落锁的玻璃门里摆放精美的蛋糕模型，隔着玻璃似乎都闻到清甜的味道。纪年转了一圈，朝游乐城走去。DIY蛋糕店的牌子仍然亮着。无意中发现的一家小店，店主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奔三的人了，总愿意那年打趣。辰正收拾卫生准备打烊，看清径直走进店里坐下后一言不发的人，把清扫的工具扔在一边便开始调侃起来，

“你家星星姑娘又被你惹生气了？”

“今天回去太晚。”

年卷起袖子开始照着脑海里星星蛋糕的样子忙碌起来。往搅拌的蛋黄液里筛入面粉，手法熟练，神情专注。

“你可真是疼她呀，这都几点了——”辰边说边拿起制作星星的模型递给年。

年眼睛都没抬一下，道：“我愿意。”

想起乔晚上歇斯底里发泄的样子心又刺痛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随时醋意大发的性子一点没变，刚认识她时，她便喜欢每天吃星星屋的甜点，好像怎么也吃不腻，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一个幸福的天真的孩子。送女同事回家，回来后预料中的争吵。纪年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一边又往蛋糕里加了几个星星。

“你家乔乔吃了这么多星星，也不见肚量大点。”

纪年斜了眼站在旁边的人，“我家乔乔没你胖。”边说边马不停蹄地将做好的蛋糕放进精美的包装盒。

“啊，啊——我哪里胖了？人家比乔乔还柔弱呢——”

纪年看了眼贴在身上的人：“是，赶紧找你未来的媳妇保护你。”

“啊，啊，啊——”旁边的声音仍然嗡嗡响个不停。

乔第一次吃到星星屋的蛋糕是六岁，和阿婆逛集市的时候。星星蛋糕是赶集时能吃到的奢侈品。乔拿着阿婆买的星星蛋糕，小口小口抿，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差点儿把舌尖融化。尤其是上面散落五颜六色的小星星，红色的草莓味，绿色的苹果味。乡下的集市，星星蛋糕是大人们在赶集时才舍得偶尔买来尝一下的稀罕物。阿婆对她格外宠爱。她要吃，便买。于是，星星蛋糕成为她无论何时想起都觉得甜蜜的童年。属于她，属于阿婆，属于她们的珍贵幸福。其实，这样温暖的事有很多，只是尚小的年纪，记得尤为清楚的便是星星蛋糕。等到七岁上一年级，她被样样要求甚高的父母接到城里，和阿婆聚少离多，加之父母格外严厉，对阿婆愈加想念。于是，星星蛋糕是她与阿婆之间弥足珍贵的连接。

门仍然像走之前那样开着，纪年又看了看手里的蛋糕盒子，进屋。

“乔乔——”纪年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乔，乔安静地看向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陷入沉默。年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我给你做了好吃的蛋糕。”明亮的灯光下，五颜六色的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温和地笑啊笑啊笑。

年伸出手指轻轻扣上她的额头。

“你呀，吃了这么多星星，心眼却比天空小。”

“我吃得还不够多呀。”

“傻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

明亮的灯光下，电视机里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