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高|利|贷
成坤没好意思给李真说，自己开着车去了文雯的住处。敲门，一位男士开门问他：“您找谁？”成坤很愕然：“我找文雯，文雯呢？”“你找的是以前的住客吧，我们是新租的房子，刚搬来一个礼拜。”“那你知道以前的住户搬哪里去了吗？”“不知道啊，不好意思，你再想办法联系吧。”那人把门关上了。
成坤下的楼来，给李真打电话，李真听了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也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就说：“要不咱们去她老家打听一下什么情况？我这会没事，你来接我咱们去她老家一下吧。”成坤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
好在文雯的老家离市区只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成坤自己开车，接上李真就去了临河县巴沙镇巴沙村。通往村里的路修的还算不错，虽然窄了一点，但汽车跑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是从村南头进来的，村口里，有半堵墙立在路的一边，墙上写了防控疫情的标语。看样子这是疫情防控留下的半拉设施。进村不远，有一个小卖店，他们停下车，进了店，买了一大包抽取纸。成坤问店主：“请问你们村里文雯家住在哪里啊？”店主大约60岁出头，抬起头来看了又打量了他一下：“文雯家？住在村西头。过去一看就看见了，她家怪特别（注：当地俚语，挺特别之意）。”“怪特别？”“是啊，因为他家里借了高利贷，她家所有墙、门都被人抹的毛包（注：当地俚语，乱七八糟之意）。”“哦？”李真和成坤都挺愕然。店主又说：“你们也是来要账（注：当地俚语，讨债之意）的吗？看你们知书达礼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们这家也挺可怜的，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啊。唉……咳咳，我这多嘴了，您别往心里去。唉，报应啊。老文一辈子没吃过亏，这回栽了，都是因为教子无方孩子无能啊……”
成坤听了这话，想起以前给文雨打电话的情形，与李真对望了一下，给老板说：“来，我再买盒烟。”他拿过烟来，撕开包装，递给店主一支，店主客气了一下，伸手拿着了。成坤自己也拿了一支，往嘴上放了放又拿下来，说：“我们又不是放贷的，只是以前认识文雯，走到这里，顺路看看。你看我们想要账的么？”店主打开火机，给成坤点烟，成坤赶快往跟前凑一凑，吸了一口，呛的咳了起来。店主说：“慢点慢点，这烟不杠啊（当地俚语，劲头较冲之意）。你们大城市的人，抽的烟好，一般不杠。不像我们抽的，杠，够劲。”成坤连忙说：“这几天嗓子不好，咽炎犯了。”李真在旁边看着，很感慨，这成坤为了套人家店主的话，也够拼的，先是买抽取纸，后来买烟敬烟，这从来不抽烟的，自己也抽上了。不过看样子，成坤这一套操作很管用。
店主从收款台后面出来，指着一张桌子旁边的椅子：“不忙就坐坐，啦啦呱（当地俚语，聊天之意）。”成坤拉李真坐下，环顾了一下小店，说：“你这小店里挺全呼乎的啊。”“这小卖店杂货铺，就得全乎的人家才愿意来啊。唉，说句不该说的，那些去老文家要账的，鸡蛋、墨水、胶水、洗衣粉、大桶、刷子……都是在我这里买的……后来我知道了，要说不该卖了，但是，你说我这开店的，人家来买我的东西我也不能不卖啊。”
“哎，老板，你说说这老文家是怎么回事啊？”成坤很好奇地问。
“一看你们就是好人，文绉绉的，你们都是国家干部吧……给你们说说也无妨……他们以前倒也没怎么着我过。
“这老文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非得要给他那个宝贝儿子在城里买房子，这县城里买了大市里（注：当地县里人对设区的市的称呼）买，说是为了找个好儿媳妇，要让孙子进城去上个好学校。好像县城里买房子就拉下了不少饥荒（当地俚语，借钱、拖欠债务之意），还没还清来着，又张罗着去市里买房子，说他看中了一门亲事，女方提出来得去大市里买套房子，还得大平方的学区房，说什么一劳永逸。恁想想，这大市里的房子，哪一个不得一万多一平？学区房我听说都到两三万了吧，这200平方，光首付得多少钱？按两万算得40万吧？40万啊，我的乖乖，就老文做点小本生意，我觉着十年也不见得才挣出来。”
“这老文做什么生意？”李真插嘴问道。
“就是四处赶集贩卖青菜。那生意，饿不死撑不着。我不是吹，他挣钱还不如我这个小店。
“这说老文买房子，你没钱你就等赚了钱再买呗，他不，他去借高利贷，说什么亲家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最迟什么时候得买上，孩子才能定亲！这又满亲戚都借严了（注：当地俚语，遍了之意）也没借出几个钱，结果他听人介绍，借了高利贷30万，满指望先应应急，定了房子再还钱。结果，根本就还不上，驴打滚的息啊。你说，这高利贷原来不都是旧社会才有的么，怎么咱们这新社会也兴搞这个啊。
“当时，他老文借款，押了县城里的房子，县城里房子，他女儿文雯在单位工作，工资有保证，给做了保人，他儿子也作保……唉，这回好了，全家人都栓上了。后来，这钱理所当然还不上了，据说涨到一两百万了，还在天天涨利息，都“经官”了（注：经官，经官家处理之意，指的是经法院处理过了），你说这政府也是，经官了，还得双倍利息！（注：根据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规定，被执行人未按判决、裁定和其他法律文书指定的期间履行给付金钱义务的，应当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
“听说，好像他闺女因为法院老是去要钱，还去闺女单位要工资，他闺女都让单位辞退了……后来好像文雯就失踪了，再后来，他们债主又把文雯找到了，现在好像天天关家里，都不让出来，让老文、小文天天出去借钱……不过文雯倒也挺呆的住，天天在家看孩子……说起来奇怪，原来老文老指望他闺女嫁个有钱的主，好要一笔彩礼救急的，这彩礼没要到，孩子都多大了……只是不知道男方是哪里的……文雯也不说……
“唉，这事闹的……这天底下，什么事都有啊。”
“啊！”成坤叫了一声，赶紧扔了手中已经把过滤嘴燃焦了的烟蒂。不知不觉，在店主讲述的过程中，他陪店主一起抽了五六支烟了，嗓子里像着火一样。他张了张，突然喉头一紧，“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连续几下干呕，眼泪都出来了。
他“呼”地站起来，对着李真说：“走！”
李真看着不明就里的店主：“他抽烟抽多了。我们先走了老板，有空再来找您聊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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