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伊犁草原开始迎来最好的时光。位于伊犁州特克斯县的琼库什台村也迎来了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游人纷扰的热闹日子——最美的季节里,当地旅游业进入旺季了。
从特克斯出发,翻山过河。过了克什库什太村,一路都是连绵不断的空中草原。一只山鹰悠缓地在高空盘旋,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吃草。
“琼库什台是什么意思?”我问此行的向导兼翻译夏力哈尔。在此之前,这个略微拗口的名词,于我来说,十足陌生而遥远。
也是,即便已经获得“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称号,隐匿在天山深处的琼库什台,仍是鲜为人知的一个神秘之地。
28岁的夏力哈尔是草原边上长大的哈萨克族人,皮肤黝黑,身形壮实,看到他,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家乡里的那头老牛,憨厚,踏实,无论何时,都是一个温暖和安全的守护者。
他解释说,琼是大的意思,琼库什台就是大平台子的意思,也是大的村庄。那是一个怎样的村庄呢?我迫切地想知道。
太阳炙烤着大地,我坐在车里亦感到骄阳灼人,草场上牧马的小伙子却不怕晒,他一会儿骑着摩托车在起伏的草地上风驰电掣,一会儿在马背上灵活地表演马术,赢来一串串喝彩。表演完毕,他在马上坐定,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同样发光发亮的还有他身下的马。伊犁的马,在汉代,被称作天马,它们算得上是马族中的颜值担当,又高又大,又帅又美,昂首举步间,有一股难得的潇洒不羁,它们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总忍不住想给它们拍张照。
我们追着光影,慢慢深入琼库什台。
不知道翻过了多少道山梁,远远地望见了琼库什台村,狭长的村庄掩映在高山草甸之中,红色的屋顶映着天山的白雪和雪山下绿色的丛林,非常抓人眼球。
汽车进了村口,缓缓驶进一个院落。这是一个类似农家乐的游人接待点,院内停着几辆车,左手边一座白色的毡房,毛毡上饰着红色及蓝色的花纹,看起来似是主人的居所。
右手边一排木屋,里头一面大通铺,门边是垒得高高的被子,这是我们晚上睡觉的地方。
木屋的尽头连着厨房,土垒的锅台上摆放着新鲜的牛羊肉和蔬菜,灶塘燃着木柴,火星噼啪作响。
我滑开手机,发现竟然没有信号,更别提网络了,这也提醒了我,我现在身在天山脚下的琼库什台,远离都市红尘。
不远的山坡上悠哉着吃草的骏马,头顶的天空翱翔着山鹰,它们时而冲入云霄,时而低空飞行,人马过处,雄鹰们集体腾空一跃,惊起一阵凉风。
这是一个原生态的哈萨克牧民村庄,居住着300多户牧民。从前,逐水草而居的哈萨克族人每年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循环迁徙,他们赶着牛羊、马匹,背负着生活物资,领着全家老少,转换区域放牧,过着周而复始的游牧生活。
而今,居住在这个村庄的牧民已经不再游牧,他们一边牧马放羊,一边做些旅游接待的活儿,与雪山为伴,守着家园。
村子里目前还保留着五六十年代哈萨克族游牧民族的特色木屋,一些老房子的屋顶上长满茅草和野花,阳光下,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陆续有徒步的旅人走进村里,冲锋衣裤,登山杖,全副武装。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从喀拉峻草原徒步过来的,足足走了八小时。
零零散散的自驾车驶进村子,扬起几股尘土。游人来了,牧民们望着,微笑着,游人走了,牧民依旧望着,微笑着。
他们微笑的时候,岁月仿佛静止在这里,静止在这片从远古走来的天山下质朴的净土上。
黄昏时分,柔和的阳光让小院一派安详静谧,院外的土路上,几个脸蛋红扑扑的哈萨克族小朋友在欢闹,村里开始飘起袅袅炊烟。
晚餐很丰盛,一桌传统的哈萨克族美食——特色牛羊肉、考馕、几个凉拌菜,还有热乎乎的奶茶。
晚餐吃得太饱,大伙儿出门散步。村子的主干道也是土路,蜿蜿蜒蜒,可以一直走到天山脚下,路的尽头,为天山乌孙古道的起点。路旁一条大溪,是天山的积雪溶化下来的雪水,水很急,也很冷。生长在这条溪里的冷水鱼,据说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拐进村口的小卖部,货架上赫然摆着几包龙岩花生。从东南到西北,这是一场多么漫长而遥远的旅程,走过的人,才会懂。
一夜大雨,枕着雨声入眠。晨起,雨还没停,气温骤降,清冽的空气中有一种冷冰冰却又甜丝丝的气息。吃毕早餐,雨中赏色,远处的山峦更显葱翠。
周作人说:“我们看花、听雨、闻香,喝不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在琼库什台,我们也看花、听雨、闻香,喝酒,吃点心。但都是粗粝的,野花怒放着,溪水呼啸着,大肉块在盘子里堆得冒尖,策马的汉子在雨中奔腾……一切都算不上精炼柔美,却别有一番鲜活勃发的动人。
当都市红尘客气地和这里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时候,这处隐匿深山的村庄,却因为不加雕琢的原始,以及野性、粗粝的基因,而让这个哈萨克民族最隐秘的心思,最古老的传承,最俗世的年轮,都得以保存。它见证着风云变幻,满足着自我的期许,也丰富着跋山涉水而来的人们的想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