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楼去敲门,有的敲错了,门里人二话不说“咣”地一声把我关在大铁门外,有的男的不怀好意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看我这幅怪样子,毫不客气地回我两个字“不租”。有热心的老太太会和我聊上两句,但是又给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跑了一天,察看了无数个楼,爬了无数个阶梯,什么结果都没有,我不免沮丧。
租不到房子还得住宾馆,一天130,加上吃饭,钱几天就会光的!
我突然开始恨我的弟弟,那个该死的家伙,还有我那个没有是非整天只知道骂人的母亲和懦弱得从来没见他发过火的父亲,一种恨意在我的胸腔内升腾了起来。
起初我不知道这种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我和父亲一样懦弱得不敢恨,连恨的权力似乎都没有,但是它越来越强烈地积郁在我的内心,后来我清楚了,它是从母亲让我们姐妹几个排着队一次次地去少管所看望弟弟的那一刻开始的。
我们走在光秃秃的山脊上,那座山寸草不生,我们一字排开,母亲走在最前,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和我依次在后,我们都埋头走路,急急地踩着前面那个人的脚印,谁也不敢掉队,父亲在最后,全家出动,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要翻过那座山,坐上汽车,才能看到弟弟。
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个山上即便是春天,也没有一棵绿植,没有鸟鸣,没有燕子和蜻蜓的飞舞,如果那样我们的心情可能会好过一些,可是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连风都是沉默的。那种空旷、寂静和沉默总是让我有点害怕。
夏天的时候,山上没有遮盖物,母亲说小孩子不怕晒,晒晒太阳对身体好,所以我们不能打伞,我们都明白母亲担心打伞会影响行进速度,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能立即、马上见到她的儿子——她这辈子最亲爱的儿子、我们家的祖宗、唯一的男根。
衣服黏在身上,汗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连胳膊上都能冒出细碎的汗珠来,我奇怪成人之后怎么也不爱出汗,即使汗蒸都蒸不出来,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汗大概都在那两个夏天流完了,它们流的太多太多了。我带两个厚厚的手绢都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来。
秋天的时候,能听见风声了,但风把黄土卷起来,漫天的黄沙笼罩在四野,它们恣意地飞扬,猛撞到我们身上、脸上,钻进鼻孔和眼睛里,母亲觉得我们连揉眼睛这样的动作似乎都是多余的,她时不时用威严的目光回头望望我们,那眼神催着我们快走。
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倘若因为我们的耽搁母亲没有看到她的儿子或者缩短与他儿子的见面,回到家她会连杀我们的心都有的,那我们就完蛋了,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我们谁也不敢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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