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道: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
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1.
此时,2017年12月10号,距我二十一岁生日已经过去大概两个月了,我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周五的例会上,我再一次因与老板意见不一致而言辞激烈,纵然每一次事后我都会意识到自己当时愚蠢的冲动,但我克制不住那一刻表达想法的强烈欲望。
很多时候,我都不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或者为自己辩解,而是仅仅表达内心想法而已,这想法就好像是说到我遥不可及的梦想,说到我所见所闻的一切琐碎,又好像是我觉得自己足够生猛,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受锤。
其实,我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样骄纵跋扈甚至是不可理喻。
我把它视为缺点,但又一次次为自己寻找正确的理由。
我是实习生,我年纪最小,我理应该最不懂事,就应该被原谅。所以我有表达情绪的权利,有犯错纠正的机会。所以下班后还是把微信上敲了一大串道歉的话给删了,因为朋友一句,你觉得自己是对的还是错的,若是对的,就没必要。
我高傲的内心怎能允许自己是错的呢,于是果断把那段道歉语给删了。
看吧,我突然有点想笑了,怎么每一句都离不开自己。我就是一个自私又清高的家伙,别人要利弊,但我只看对错,总有理由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我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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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前的我,更厉害。
在那个每个人都把时间放在多写一道题上的高三,没人愿意揽上文艺委员这个活儿,可我愿意。
我在中午外出吃饭的空隙时间,带着自己存钱买来的破旧手机,连着餐厅微弱的wifi,试着下载最新最火爆的音乐,为了每个中午午睡后的预备十分钟里,有永远不一样的歌曲将大家唤醒。
在那个每天只有试卷考题的高三时光,这么短暂的十分钟,应该会是唯一的慰藉吧。
我试着收集每个人会喜欢的歌曲类型,但并没有人愿意把心思放在这儿,于是我只好自己每天更新一些歌单。
我还要必须养成比别人提前醒来十分钟的习惯,所以我午睡很少能睡着。经常做题做到快上课,怕一困就醒不来。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困,我一困可能就有更多人醒不了了。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自己手机碎裂的声音,才发现,我的什么破责任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尚。
那天,我照常把手机插上教室的音响,然后找了那几分钟的空隙补个觉。突然之间,音乐停了,手机也没了。
3.
我看到那个女生恶狠狠地把手机丢向我的课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就说了句,以后别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吵死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那么用心想做好的事情,只是换来别人一句吵死了。
我更没想到的是,最后道歉的竟然是我。
我偷偷地将自己辛苦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破手机给收好,然后在放学后的下午找到班主任办公室,说自己的手机坏了,以后放不了歌了,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叫醒同学了,还浪费大家班费买了个音响,真是抱歉。
幸好班主任是真性情的语文老师,是从小到大都会夸我作文写得好的语文老师,纵然亲切感倍增,我也没法说出内心半点委屈。
老师说,没事,那以后就由你来起歌让大家唱吧。
我记不得当时脑海里在想什么,只是放学回到宿舍哭了好久,我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而哭。室友都一致认为是因为高三学习压力重,或者是我手机被摔碎的原因。
没人知道,后来我生气的是,我竟那样懦弱,忍气吞声,对委屈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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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要。
我怕犯错。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乖乖女,只要听话去把事情做好,就应该不会出错了。
我怕人多。所以我一直都是躲在人群中最角落的一处,让别人忽视我总比别人看见我在人群中的紧张不安要好。
我怕被责怪。所以我永远都是唯唯诺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不反抗也不辩驳。
我不敢要别人对我的好。谁要是对我特别好,我会很不自在,甚至在想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
我不敢要别人帮忙。我怕麻烦别人,别人会嫌弃我笨,所以我什么都自己做。换位子时别的女生都会让男生帮忙搬桌子,只有我常常一个人从教室南边拖到北边,静悄悄,不让人发现。
我不敢要我想要的。我所有不喜欢的喜欢的,都憋在心里,我不告诉谁也不表露出丝毫痕迹,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
我要为所有的错事找到自己承担后果的理由,那时候觉得,自己永远有理由去抵抗万物去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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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变得越来越爱自己了,在我二十一岁的黄金时代,我想要爱,要吃,想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朵。所以我敢肆无忌惮,我要把我想的都给说出来,我要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
我拒绝任何一点不该有的懦弱,我拒绝任何没有锋芒的善良,我拒绝所有本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本应该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规定让你本应该。
都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但在我评判事物的观点里,只存在对错。于是,我找理由的唯一评判也只有对错。
我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疯孩子一样,去探寻我所能触及世界里的真与善,去摸索人与人相处的基本是非。
以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憋屈的大人,那时候没有利弊。如今长成大人了,我却只想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去看是非对错。
所以我要任性,我要有情绪,我要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要竭尽全力去得到想要的。
看到一个八岁孩子写的诗叫《我画的树太漂亮了》:
我画的树太漂亮了
接下来画的鸟
画的云
画的池塘和花朵
都配不上它
我喜欢这么傲娇的灵气,甚至很想帮孩子守住那颗漂亮的树,我想要替它松土施肥,替它挡住外来之物。
我想爱它呵护它,让所有配不上它的鸟,云,池塘和花朵都黯然失色。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颗活跃跳动的童心,让它在树上开花结果。
可是,生活终究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我至今不想承认这一点,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去爱,去吃,去笑,去闹,去给每一个难过失落的夜晚编制一个漂亮的谎言,然后点缀上一个我很快乐的理由。
是啊,我真的是太爱自己,所以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找出各种天衣无缝漂亮绝口的理由。我唯一的奢望就是,这些理由里,永远都只有对错,没有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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