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都八仙居,苏远坐在二楼僻静的一个隔间里,小二把酒端上后,他默默的将酒温了起来。隔壁隔间突然吵闹了起来,给他上菜的小二将菜放在桌上,赔笑道:“客官还多担待,隔壁是礼部侍郎家的 公子,听说今日得到一块绝世美玉,就呼朋呵伴的来这里显摆了。怕是有些吵闹,要不给您换个位置?”
苏远摆摆手,从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不用找了,我怕我忘了,便现在就把钱收走吧。”
小二接过钱,弯着腰走了出去。
“张公子这块玉可真是绝世珍品啊,晶莹剔透,真是不可多得啊。”有人谄媚道。
“什么叫不可多得?我告诉你们,我爹说了,国库里都没有这样的玉。”怕这个就是那个张公子的声音了。
“看来是价值连城了。”又有人道。
随后,传来各种奉承声和得意的笑声。
苏远摸了摸酒盏,酒已经温好,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去,温热的酒沁人心脾,苏远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突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一个身着红裙,上身着白色短袄的女子在卖首饰的摊上挑选着首饰,每看上一个便戴在头上转身给她身后的青衣青袄女子看。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容貌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她的笑却让苏远一下子慌了神,苏远看到她笑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隔壁的动静将苏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苏远喝完最后一杯酒,然后拍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苏远啊苏远,你可差点忘记正事了,果然女人都是祸水。”
等到隔壁的张公子出隔间后,苏远立马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走了出去,看着一群人中被呼和在中间的人,他的腰间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就挂在那里。苏远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一下子撞在张公子的身上。
“嘿,我说你有没有长眼睛?竟然敢撞在本大爷的身上!”张公子想推开苏远,苏远趁机摸到玉佩后立马藏入自己的袖中。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苏远借势被张公子推到地上,慢吞吞的爬起来。
张公子还想上前打苏远,一旁的小二急忙上前赔笑:“算了算了,张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同个醉鬼计较扰了您的兴致呢?”
张公子一边下楼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也是,本大爷今日高兴,就不同他计较了,你们这八仙居可真是什么人都接啊......”
苏远看到他们下楼后,拿出袖中的玉佩笑了笑,翻身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张公子一行人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玉佩不见了,又立马回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张公子立马大呼道:“一定是刚刚那个小子,他故意撞在我身上偷走了玉佩。”
苏远没走几步,就察觉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回头一看,果然张公子带着几人在后面追赶,苏远抬腿就跃上屋檐,连忙跨了两条街才从屋顶上跳下来。
靠在一个小摊旁喘气的时候,苏远看到刚刚在八仙居看到的姑娘正慢慢的往他这边走来。苏远的嘴角不觉向上扬了扬,“今日的运气不错,拿到美玉不说,还能看到美人,美哉美哉!”
苏远将束起的头发甩了两下,然后直起身子往前走去。路过那个姑娘的身旁时,他的手故意带起那个女子的裙摆。
姑娘的脸色一变,立马停了下来,苏远转过身看着她,“姑娘,你怎么走路不看人啊,撞疼我了。”苏远捂着自己的左肩,“哎呀,好疼,可能是脱臼了。”
白袄的姑娘还没说话,着青袄的姑娘便上前,柳眉倒竖,生气道:“明明是你撞上我家小姐的,说什么是我们撞上你的,你这分明是想讹钱。你看看我们家小姐今日刚穿的新罗裙,这天还没过,就被你弄出这么大的污点。”
苏远顺着她的话看了下那个姑娘的红裙子,果然,上面一块黑色的污点,想必是刚刚用手撑着上屋顶的时候手上沾了污秽,自己没注意,现在全弄到人家姑娘的裙子上了。
苏远死不认账,“是你家姑娘的裙子重要啊,还是我的手重要,我可告诉你,我的手要是废了,那你们家姑娘就要养我一辈子了。”
青袄的姑娘立马指着苏远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泼皮,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如此无耻之徒。”
苏远被她骂的一时说不出来话,他毕竟不能同女子计较的。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白袄姑娘用手绢捂着嘴笑了起来,苏远见她笑了,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姑娘你还是莫用手绢了,刚刚见你在首饰摊时笑得真好看。”
青袄姑娘立马上前拦在她家小姐面前,“我呸,我们家小姐笑成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自己笑得像......”
“像个恶犬。”白袄姑娘放下手绢,看着苏远打趣道。
“对,像个恶犬。”青袄姑娘跟着道。
苏远盯着她的笑,一下子失了言,只是傻笑着。
白袄姑娘走上前,“既然你说是我撞了你,那我便送你去看大夫吧。”
苏远立马回过神来,“不用不用,我的手好了,我赔你裙子吧。”
白袄姑娘看着他的左肩,“你真没事了?”
苏远点点头,“真没事了。”他甩了自己的左手几下,“看到没有,好了。”
白袄姑娘盈盈一笑,“那便这样吧,你若是有事,便到宁国公的府上来找我便是。”
青袄姑娘道:“我们小姐是宁国府的大小姐,自然不会赖你的。”当今的宁国公南宫德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关外连年征战,若不是南宫德在,怕是金兵早就攻入王都了。当今圣上也说,南宫德在,端国在。
苏远点点头,“那你得告诉我你的闺名,不然我若是去了宁国府,我怎么知道找谁呢?”他没有想到今日看上的这个姑娘,竟然是宁国公的女儿。可是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一点小姐的架子都没有。
白袄姑娘将手中的手绢递给他,苏远接过看到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凝”字。“原来姑娘叫南宫凝。”
南宫凝点头道:“这样的话,你拿着帕子到府上,就说找我便是了。”
青袄的姑娘着急道:“可是帕子这样的贴身之物,可如何这般随便的给予他人?”
南宫凝慢慢的往前走,笑着道:“一个帕子而已,若是真有歹心,方法多得是。”南宫凝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苏远,见苏远的手中握着帕子,愣愣的看着她,不觉又笑了出来。
苏远立马喊道:“对了,我叫苏远,草字头的苏,远,很远的远,你记住啦!”
南宫凝笑着点点头。
2、
苏远拿着玉佩找了王都中最大的当铺换了一千两银票,本可以当更多,苏远觉得钱太多就没意思了。他买了一壶酒,坐在王都的城墙上,城墙下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那些难民都是从关外流落而来,王都嫌安置起来麻烦,便也随他们去了。苏远喝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难民喊道:“这里有些钱,你们拿去买些衣服和吃的,城外不远处有个破庙,你们先去那里安顿下来吧。冬夜太冷了,可别冻着了。”说完,他将手中的银票往下撒去。
那些难民蜂拥而上,苏远又喝了一口酒,“不要抢,这里有一千两,你们都是难民,大家互相帮助下,等明年春日来了,都去寻些生计吧。”
城墙下的难民听到后,齐齐跪了下来,对着苏远拜了又拜,“谢谢大侠,谢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苏远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天色暗了下来,他也应该回去休息了。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他从怀中掏出手帕,看着上面的“凝”,不觉又笑了出来。
除夕刚过,就下了好大一场雪,南宫凝坐在窗前绣着荷包,贴身的丫鬟九红跑了进来。
九红搓搓自己的手,然后将拿回来的针线放在南宫凝的面前,“小姐,我刚刚听守门的小七说,今日午时,有个男子拿着手帕来寻你。小七怕是市集上的那些泼皮捡到姑娘的帕子,借机找上门来缠着小姐,便合着几人将他赶走了。”九红的话音刚落,南宫凝的手指便被针扎道,她急忙放入口中不被九红察觉到。九红继续道:“肯定是那日街上的那个男人,我看他样貌不错,行径却同那些泼皮没什么差别,没想到他还真跑上门来了。他定是知道你是宁国公的女儿,想要讹我们宁国府的钱。他也不想想,我们宁国府是什么地方,是他那样的人想进就进的吗?”
南宫凝急忙道:“我们既然答应了人家,自然是要做到的,不守承诺非君子所为。”南宫凝起身看了看窗外,此时还在下着鹅毛大雪。南宫凝吩咐道:“去吧我的大氅拿来,我要从后门出去。”
九红道:“外面现在风雪这么大,小姐可不要冻坏了身子。”
南宫凝道:“你快些,人家现在肯定也很冷。”
九红无奈的给南宫凝披上大氅,南宫凝带着九红偷偷摸摸的从后门走了出去。刚没走几步,就听到爽朗的少年笑声。
南宫凝抬起头,看到在她家后门对面的围院墙上,苏远坐在上面喝着酒,鼻尖和手都冻得通红。
南宫凝走到墙下,“你坐在上面做什么?快些下来吧,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苏远一下子跳了下来,然后将肩上的包袱接下来递给南宫凝,南宫凝接过后打开看到一套崭新的红色罗裙,“那日不小心将你的裙子弄脏了,这便是我赔你的,料子也是按照你那裙子的料子做的。”苏远道。
南宫凝抚摸着裙子,继而抬头看着苏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赔裙子给我?”
苏远甩了甩束发,“自然,哪知你们宁国府的下人如此刁蛮,不让我进就算了,差点就要打我了。”
九红立马上前道:“你说谁蛮横呢?”
南宫凝拦着九红道:“你这般模样还不蛮横?”她将裙子放到九红的手中,“苏公子想必冻坏了吧,要不要进去坐坐?”
苏远摆摆手,“我若是进去被人发现了,自然是赶出来,我倒无所谓,就怕坏了姑娘的名声。”
南宫凝见他穿着单薄,双手红肿,便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苏远的个子很高,南宫凝踮起脚勉强的挂在了苏远的肩上,因为隔得太近,苏远嗅到了她身上的清香。
“那你便穿着这个吧,这个是雪狐的,暖得很。”南宫凝帮他系好带子,做完这些后,又觉得太过亲密,一下子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苏远摸着大氅,“我不太喜欢穿多,这样不方便我走动。不过既然是你给我的,我便穿上就是了。”大氅上放佛还有南宫凝的体温,苏远一下子觉得不冷了。
南宫凝的脸更加红了,苏远见状,“你脸为何如此红?”
南宫凝支支吾吾道:“冻的。”
苏远这才反应过来,她把大氅给了自己,现在衣衫单薄的是她。苏远急忙道:“那你便早些回去吧,我也要早些回去了,天色晚了,路滑不好走。对了,这个大氅我该如何还你?”
南宫凝站在后门,“你住在哪里?我到时候差人去拿。”
“城外树林那里有个草屋。”苏远回道。
回到城外后,苏远披着大氅,带着斗笠坐在河边垂钓。这天寒地冻的时候,最是钓鱼的好时机,想着过年应该吃些好的,苏远便想着钓几条鱼回去。平日里他都是随便坐在地上,今日他特意从家中搬来一个凳子,一则是今日地上都是积雪,二则是不想大氅掉在地上,污了大氅。晚上回去的时候,苏远将大氅好生的挂了起来,看了许久才躺道床上。
睡梦中,他的手紧紧的攥着那只手帕。
不知过了多些日子,苏远还未醒,窗外的阳光就透了进来,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听到外面有声音。
“小姐,我看他根本就不住在这里,还是回去吧。”是九红的声音。
苏远立马抓起衣服打开门,看到九红扶着南宫凝站在屋子面前,南宫凝的鞋子上,沾满了泥污。
“看来我没有找错。”南宫凝看到苏远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远愣了许久,才说:“快些进来吧。”
等她们进去后,苏远便到另一间洗漱去了。南宫凝看到苏远将她的大氅整整齐齐的挂在那里,又打量了四周。苏远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住的地方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苏远回到房中,看到南宫凝在打量自己住的地方,立马说:“你不是说差人来吗?怎么亲自来了?”
南宫凝故意提高声音:“怎么?你若是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
苏远急忙拉住她,“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南宫凝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故作生气道:“我一路赶来,还未吃饭,现下有些饿了。”
苏远将她的大氅包好,然后锁了门便带着她到城郊附件的小馆子吃饭。到了一家面馆,苏远坐下后喊道:“小二,三碗三鲜面。”
“好勒!”店小二答道。
南宫凝打量着四周,苏远给她倒了一杯茶,“你若是吃不惯,我便带你去八仙居。”
南宫凝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有些好奇罢了。而且,你吃得我为何吃不得?”
面端上后,苏远刚准备大快朵颐,突然抬起头看着南宫凝,南宫凝笑道:“你只像你平日吃那样,不用在乎我,吃饭要吃的香才好。”
南宫凝和九红细嚼慢咽着,吃了两口,南宫凝忍不住道:“其实这面的味道不比八仙居的差,只是位置偏僻了些。”
苏远道:“有人喜欢热闹,有人喜欢僻静,做生意和做人是一样的。”
南宫凝问道:“那你呢?是喜欢热闹还是僻静?”
苏远吃完最后一口面,“自然是僻静,此生唯愿入深山住老林,老死不相往来矣。”
南宫凝好奇道:“那你的父母呢?”
苏远喝了一口茶,“我在城外的城墙下长大的,无父无母,你可知道王都中有些盗贼,他们劫富济贫,我便就是这般长大的。”
南宫凝脸上的笑凝固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远道:“无妨,这些年我一个人都习惯了,自由自在多好。”
吃完面后,苏远带着南宫凝在城外的林子散步。春寒已残,山雀多了起来。苏远看到一只山雀,立马从腰间取出一颗珍珠和弹弓,瞄准了那只山雀后,弹弓刚松开,山雀也应声倒地。
苏远将弹弓收回,南宫凝道:“你倒是大方,竟然用珍珠打山雀。”
苏远看着四周,“你可知很多穷人没有吃的,便来山中打山雀吃,其实山雀如何吃得饱?可若是他们在找石子打山雀的过程中捡到珍珠了呢?自然可以温饱好一阵子了。”
南宫凝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苏远。
苏远突然开口道:“说了这么些,你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日后,我们便也不要再往来了,你毕竟是宁国府的大小姐。”
南宫凝的神情严肃起来,“你如何说得这般懦弱的话?哪怕是盗贼却也分恶盗和侠盗,现在关外连年征战,难民流落在城墙之外,城墙内那些达官贵人富可敌国,却没有在乎那些难民的死活。你就这般觉得我不明事理吗?你又不曾伤人性命,你也不曾敛财自给,你这样的人如何来往不得?”
苏远看着她皱起的眉头,立马赔笑道:“我日后定不会对你再说这样的话了,宁国府的小姐果真不一般。”
3、
春末时,春光灿烂,城外的野花开的遍地都是。苏远穿着黑衫赤裙,在王都那些住宅的屋顶上翻来翻去,终于到了宁国府家的屋顶上。
苏远坐在屋脊上,看到坐在窗前习字的南宫凝,便冲着她吹了个口哨,“姑娘,眼下春光灿烂,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同我一起赏个春光吟个诗作作画呢?”
南宫凝立马跑到院子中,看到坐在屋脊上的苏远,“过几日我爹爹回来,你断不可再这般放肆了。”
苏远拉着南宫凝到城墙上,南宫凝看到墙下的难民,便将头上的珠玉银钗摘下全部扔了下去。
苏远急忙道:“你发髻上的装饰本就不多,这样就没有了。”
南宫凝道:“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再有,我本不太喜欢那些。”
苏远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南宫凝慢慢的走着,“阿远喜欢什么样的,我便喜欢什么样的。”
两人在林间嬉戏,苏远教南宫凝打山雀,往往都是弹弓发出去了,珍珠却落在了原地。每每那个时候,便惹得苏远哈哈大笑。
累了两人便躺在遍地是野花的草地上,苏远起身将一两朵野花插在南宫凝的发髻上,南宫凝躺在地上看着他,苏远突然俯身吻住了她。
在小面馆的时候,南宫凝吹着面前的汤面,苏远就一直盯着她看,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两朵野花,称得南宫凝极其可爱。
南宫凝拿着勺子,“看我能吃饱饭?”她将面夹到勺子中,然后送到苏远的面前,苏远张开嘴,一口吃下。
“真香,比我往日吃的都香。”苏远没正经道。
南宫凝将面前吹得温热的面推到苏远的面前,“你自己吃。”
苏远拦住她的手,“你若不喂我我便不吃了。”
南宫凝抬起手,弹了下苏远的额间,“这么大的人,这么同顽童一般?”
苏远傻笑起来,嘴里吃着南宫凝喂给他的面,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送南宫凝回去的路上,南宫凝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或者,你打算去哪里?”
苏远将她搂进怀里,“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南宫凝嗔道:“应该是,你在哪,我便在哪。”
到了宁国府的后门,九红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南宫凝,立马道:“小姐,老爷提前回来了,辛亏忙于事务没有问你去处,你可算回来了。”
南宫凝走进门,转过身对苏远道:“你早些回去,这几日你便不要来我家了,我去找你。”
苏远点点头,看到南宫凝进门了,便从怀中拿出一块黑布,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
前几日,他听说三王爷府中新进了一枚玉簪,是南召国那边进贡来的,南召那边极产美玉,那枚玉簪便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苏远翻身到王府中,心里道:“这样的玉簪,最配我的阿凝不过了。”
偷到玉簪后,苏远翻上屋顶,没多久王府的灯火便全亮了起来,府中有人大喊着:“遭贼啦,遭贼啦!”
苏远坐在屋顶上,从怀中掏出玉簪,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了起来,一想到南宫凝戴上这枚玉簪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连几日南宫凝都未曾来找他,苏远想是她爹爹刚回家,自然是不方便出门的。夏日快来了,苏远带着斗笠坐在河边垂钓。钓了半天也没有一条鱼上钩,也是他心浮气躁,刚下钩没多久便提起钩。他脑海中全是南宫凝,却又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南宫凝。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太阳很暖,晒得苏远懒洋洋的,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阿远!”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苏远立马坐起来,看到慢慢走过来的南宫凝。
“阿凝。”苏远跑上前,将南宫凝抱在怀中转了起来。
南宫凝笑着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苏远将她放下后,亲了她额头好几下,“可想死我了。”
南宫凝抬起手弹了下他的额间,“就应该让你尝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苏远急忙从怀中掏出玉簪,“这是我送你的。”
南宫凝打开手帕,看到一枚红玉簪,样式简单却大方,便是她喜欢的样式了。“快帮我戴上。”
苏远轻轻的插在她的发髻上,然后端详着她道:“果然这样的东西,就该配我的阿凝。”
南宫凝坐到她垂钓的地方,“你怎知我今日会来?”
苏远坐在她身旁,“我不过日日都盼着你来,便将簪子带在身上罢了。”
南宫凝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爹爹好像察觉到了,他怕是不许我同你一起的。”
苏远握住她的手,“那我便带你离开。”
两人坐了许久,苏远察觉到四周有异样,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南宫凝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劲,“阿远。”
苏远握住她的手,“阿凝,躲在我身后。”
果真,他说完这句话,四周就出现了很多黑衣人。苏远紧紧的拉着南宫凝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棍子当武器。苏远一面要应对那些黑衣人,一面又要保护南宫凝,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身上有几处被划伤,南宫凝想要挣开他的手,“阿远,你保护好自己,不要管我。”
苏远不理会她,紧紧的拉着她的手,睥睨四野。那些黑衣人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敢确定,若是宁国府派来的,自然是不会伤害南宫凝的。可是,他不敢赌,他只能死死的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最终招架不住,苏远跪倒在地上,他的胸口和后背都是伤,血把黑色的短衫渗透。南宫凝跪在他的身旁,“阿远,你没事吧?阿远。”她一摸苏远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却不是汗而是血。
“阿凝,快跑。”苏远死死的盯着四周的黑衣人。
南宫凝摇摇头,两个黑衣人突然上前,架起南宫凝,“小姐,得罪了。”
南宫德这时慢慢的从一处走出来,站在南宫凝的身旁,“你母亲说你经常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子?”
南宫凝一看到南宫德,神色大变,“爹爹,求你放过他,女儿做什么都愿意。”
南宫德冷哼了一声,“他无须我放过,若是他早知道是我派人来,就不必担心你,便可以放开手脚了,只是担心着你便分了心,才导致如此,这小子对你的情谊不假,可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宁国府的大小姐,怎么能同一个盗贼和在一起?”
苏远看着南宫德将南宫凝带走,南宫凝死死的挣扎着,头上的玉簪掉在了地上,不知道被谁踏上了一脚,断成了两截。
“阿凝!”苏远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南宫凝带走。他如何会是护国将军的对手?阿凝定然是对自己很失望吧。
许久,雷声大作,天色暗了下来,接着倾盆大雨淋在苏远的身上。苏远躺在地上,口中不停的喊着“阿凝”。
这几日,苏远一直在房中喝酒,醒了又喝,喝了又醉。他的脑海中满是南宫德话,“你是宁国府的大小姐,怎么能同一个盗贼和在一起?”
他是盗贼,南宫凝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不配,他实在高攀不起。
他对着仅有他一人的屋子大喊着:“原是我不配,原是我不配!”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南宫凝站在门前,苏远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她。只见南宫凝满脸泪痕,“阿远,我最不喜的就是你这般作态!”说完,她便哭着跑开了。
苏远急忙追上去,死死的抱住她的腰,“阿凝,对不起,对不起。”
南宫凝哭着道:“你说过不会再在我面前讲起这样的话,为何你却这般自甘堕落?我费尽周折跑出来见你,你却让我见到你这般模样?”
苏远声音哽咽着:“阿凝,只有在你的事上面,我经常手足无措。”
南宫凝冷静下来,转过身抱住他,“我爹说,若是你同他去关外,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阿远,你带我走吧。”
苏远道:“那我便去找你爹爹,我愿意同他去关外,建功立业再回来。”
南宫凝哭喊道:“你可知关外凶险,若是你回不来了,我该如何?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功业,我只要同你在一起就行了。”
苏远擦干她的泪,“阿凝,你爹是护国将军,无论我们去哪里,他都会找到我们的。若是想要安生,自然只有我同他去关外建功立业再回来的。还有,你是宁国公的女儿,我想要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阿凝,我实在不舍你受一点委屈。”
苏远牵着南宫凝的手回到宁国府,南宫德见到苏远,捋了捋胡子,“你若是不来,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你的。你空有一身武艺,却不为国建功立业抵御外寇,自是我瞧不起的男子。可若是你愿意同我去关外,建功立业便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便立马将凝儿许给你。再者,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战场一日,凝儿便待闺中一日,你大可放心了。”
4、
苏远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听到外面的声音,他走出门,看到南宫凝正在院中同九红栽树。南宫凝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这是枇杷树,当年爹爹出征,阿娘就在院中栽了一棵,枇杷树有保佑你的意思,我希望你去了关外......”南宫凝边说眼泪便落在地上。
苏远走上前抬起她满是污泥的手,他注意到那枚红玉簪被南宫凝用软银裹住了裂口,现在又插在她的发髻中。“阿凝,等我,等我建功之时,我便回来娶你。”
南宫凝摇头道:“我不要你建功,我只要你活着回来,世道艰难,我唯愿你留在我身边。”
苏远哽咽道:“阿凝不要怕,等我回来,我便给你寻更好的玉簪作为聘礼。”
出征之日,南宫凝和九红站在城墙上,看着一身银甲骑马跟在南宫德身旁的苏远。苏远在马上转过身看着城墙上的南宫凝,动了动嘴唇。
南宫凝知道苏远在说:“等我。”
南宫凝点了点头,泪水便落在了手上。
关外情形严重,金兵这次有备而来。南宫德终日与那些将领商议谋略到深夜。苏远作为南宫德的贴身护卫,自然每日同南宫德一般枕戈待旦,风餐露宿。在南宫德的身旁待久了,苏远学到不少治军之道,又加上在战场上的表现,很快被升为右先锋,在一些战役中立了不少功。苏远本以为这场仗不过也就两三年,可是金兵好像抱着灭族也要攻入关内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肯撤退。
外面是金兵强敌,里面却是军中各种势力的明争暗斗。那些将领生怕打赢了仗自己没有功劳,便很多时候也不听劝。当今圣上怕南宫德拥兵自重,这次出征派来的人很多事不同党派的,这让南宫德每每下起军令来也是十分艰难。
南宫德坐在篝火前喝着烈酒,苏远坐在一旁掏出南宫凝的手帕。南宫德道:“小子,你放心,等你回去就是大将军,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苏远无奈笑笑,“封将谈何容易?这军中这么多人在,自然是轮不到我的。”
南宫德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小子才来这么些年,就知道在行军打仗,就是与虎谋餐啊。若是回到朝中,你有什么打算?以你在军中的表现,说不定皇上会把你留在身边,然后赐给你个公主,到时候你便看不上我女儿咯。”
苏远收起手帕,“我唯愿活着回去,见到阿凝便好,然后带着她隐居山间。”
南宫德道:“你若能如此,便也好。”
南宫凝站在已经及腰的枇杷树,憔悴的脸上满是愁容,九红道:“小姐,你莫要再这般担心下去了,老爷在外多年平安回来,苏公子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南宫凝的眼泪滴在枇杷树上,“阿远,你快些回来吧。”
到了第九个年头,金兵快要溃败之际,军中那些将领作乱,副将军赵玉言在随南宫德偷袭敌营的时候,趁南宫德不注意将南宫德刺杀,随后带着南宫德的尸体回到军中。军中一时无人领军,又无人服赵玉言。赵玉言便要将那些不服他的将领全部杀掉,就在所有人不敢说话时,苏远上前,一刀砍下赵玉言的头,众将领立马臣服在前。
不久,圣旨传来军中,苏远军中接旨,替代南宫德领军。宣旨大臣回去的时候,苏远让他带信回去,却不想大臣在途中因事务繁忙将信件弄丢。想到苏远说是家书,便也没多想了。南宫德的尸体被护送回京,南宫夫人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南宫凝被封为郡主。南宫凝在看到父亲的尸身时,立马昏了过去。
南宫凝穿着孝服站在已经如车盖般大的枇杷树下,再也没有眼泪可流,听到苏远当上了将军,她低声喃喃道:“阿远,你快些回来吧,你若再不回来,我便不等你了。”许久,南宫凝倒在了树下,像一朵开得绚烂的枇杷花。
第十一个年头,金兵残将全部投降,金人向端国称臣,年年进贡,太子入国都为质子。
苏远骑着马走到国都的城墙下,他抬起头看着城墙,上面站满了人,却唯独没有他的阿凝,他有些隐隐难安。
朝堂上,册封十二转,首封苏远首功。
苏远跪在朝堂上,十一年前,还是少年的他随着南宫德出征,现在的他已经是留有胡子的中年男子了。“皇上,封赏什么的就罢了,臣本是村野山人,有幸得到大将军的赏识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臣唯愿皇上准许臣回到臣本该去的地方。”
皇上皱眉,“可端国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苏远叩头道:“若是端国需要我,随召随回,哪怕拼上这条命,也会为端国效力。”
皇上便也不再勉强,“可你立了大功,若是不给封赏,世人会说朕刻薄寡恩的,你想要什么?”
苏远道:“若陛下有珍藏的稀世玉簪,便也赏臣一些,珍珠也要一些。”
苏远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走到熟悉的林中,不知为何,他有些踌躇不前。特别是当他看到枇杷树上挂满白色的布条时,他无力的跪在了地上,怀中的玉簪掉了出来。
九红穿着孝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苏远后,立马跪在苏远的面前,哭着道:“将军,你如何才回来?小姐她,小姐她走了......”
苏远跪倒在九红的面前,“你骗我!她说过要等我的,你快让她出来见我,你看,我给她带了好看的簪子。”苏远举起手中的簪子,像是有些丧心病狂。
九红默默流泪,不再说话。
苏远一下子安静下来,走到枇杷树下,九红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小姐让我将她埋在树下,说是保佑你平安归来。小姐走的时候,怪你出征前不娶了她,她这样算是没有嫁人就走了,等将军百年后,你们也不是夫妻,小姐还是独自一人......小姐还说,这样也没关系,说是无论你唔了哪里,将她的骨灰带上,但是小姐又说,怕你爱上别的女子,带着骨灰不好,便又说......”九红再也说不下去,跑到一旁呜咽了起来。
苏远跪在枇杷树下,看着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他大声哭喊着:“阿凝,你说过我要等我的!你说过不守承诺非君子所为,你为何不等我?”
不知道喝醉了几回,苏远抱着酒壶,紧紧的抓着手帕,他放佛看到南宫凝坐在他的对面正看着他笑,苏远立马从怀中拿出簪子,“阿凝,这是我给你弄回来的簪子,我来帮你戴上可好?”
他笑着将簪子拿过去,插到南宫凝的发髻中,他的手一放下,发簪也随之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苏远一下子醒了过来,倒在地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颓败的样子,你是不是生气了?阿凝,阿凝,你是不是也想见我?”
寒冬时节,苏远到城郊的小面馆,“小二,两碗三鲜汤面。”等小二将汤面端上来的时候,他愣了愣。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南宫凝喂他吃面的那个时候,苏远的鼻子一酸,看着窗外下起了大雪,他喃喃道:“阿凝,下雪了。”
汤面有些烫,苏远烫得眼泪落进了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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