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走的前一天,老刘喊我去见他最后一面。电话这头的我沉默良久,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挂断了电话。
后来老刘说,宋哲在黑夜的郊外发生了车祸,救治无效。在弥留之际,他瘦弱的脖颈一直用力撑着,努力看向门口,那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还时不时透露出几许微弱的希冀,那模样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听到这话时,我默默拿出一支烟,努力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点火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后悔吗?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大脑中的空白突兀的被这句问话打断。
原本以为是老刘在问,回头一看,老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离开了,那杯在他刚到时泡上的茶,早已没有半点热气,且因在水中浸泡许久,茶叶已浮肿而颓废了。
太阳开始缓缓西沉,室内没有温度的夕阳静默着洒落在默不作声的红色地板上,笼上了一层悲伤的光泽。
“后悔吗?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这问话又响起了,环视四周,室内仍除我之外再无他人。闭目细听,原来这句问话并非出自他处,而是在我脑海中回荡。
那么,后悔吗?
蓦然回想起梅子去世的那个晚上,夜色是前所未有的浓郁黑沉,浓得好像再也没有任何光亮能够撕开一道缺口。那个晚上,空气沉重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路灯的颜色一片惨黄,明明是三月的春风,却寒冷如冰锥,一次次将人的心刺穿。
我抱着梅子逐渐冰冷的身体,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拧着,眼睛干涩疼痛,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这个我喜欢了十年的姑娘,就这样为了一个她一心痴恋的男人,因了一场失恋,从高高的六楼一跃而下,摔碎了自己的一颗心,也摔碎了我的整个世界。而那个她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跪在一边,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抱头痛哭。
到底是死了的人痛苦呢,还是活着的人痛苦呢?那一刻,我无比渴望死亡。
明明知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结出美丽的花朵,可这个傻丫头,这个傻丫头,却这样执着的用自己唯一的生命,为这一场不能走到终点的爱情,陪葬。
她可曾想过,剩下的这些活着的人,又该怎样揣着一颗破碎到永远无法缝补的心,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在每一个想起她的日子,痛不欲生的活着?
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一天天挨过去的,我早已想不起。只记得,很多个日子,反反复复在梦中回到那一晚的情境,然后,满脸泪痕的醒来。
那些日子,宋哲一样很不好过。 两个人在爱情中矛盾渐渐积累,争执不断升级,提出分手也许是一时冲动,谁知却造成永远不能弥补的局面。做了十多年的兄弟,对宋哲的痛苦处境,我能想象,能理解,却做不到原谅。
后来,仅仅用了三年,宋哲就从这一段伤痛中走出,找到了一段新的爱情。得知后,我血往上涌,冲过去不敢置信地质问他。
他看着我,平静地说:“失去的永远无法回来,永远沉溺在痛苦中于事无补。梅子地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我继续因为这件事折磨自己了。”他最后说:“我走出来了,希望你也能尽早走出来。”
我的回答是一拳挥到他那张令人无比痛恨的脸上。
从此,两人再无联络。
两年以后,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宋哲的消息时,已是他大限将至,提出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见我这个自小玩到大的发小最后一面。
我眼前又开始浮现梅子那张惨白的脸,浮现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浮现宋哲平静地说“我走出来了,希望你也能尽早走出来”以及之后的一拳。
而现在,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我喃喃自语,掐灭不知第几支烟。踏过满地烟头,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车钥匙,缓步走向房门。
我走出房门,走向车库,走向那一辆之前还沾着宋哲的血、现在早已擦洗一新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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