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想着那一堆的债务和自己前半辈子所过的生活，不禁哭出了声，拿出手机，翻翻号码，想打给女儿，又怕打扰她上班，只有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陷入这个无限死循环里的呢？是他看她第一次拥着别的女人在怀里，原谅了他？还是他第一次赌博，原谅了他？亦或是现在，还打算原谅他？
第一次见他，是在她外公家。当时是冬天，她跟一群舅妈、姨妈在里屋烤火，听说介绍的对象今天过来，她有些紧张。
他没有到里屋来，但是隐约瞥见了两眼。她听说他小小年纪去广州打工了，那个时候出去打工没有熟人介绍还没有地方要，所以很少有出去打工的。
两方都同意，很快这么亲事就定下来了。在她们那个地方，订婚那天开始就住到男方家里，相当于结婚，而结婚证，因为年纪没到，还不能办。
办喜酒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很快，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而婆婆来看她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东西，其他的邻居来看，都会称两斤肉来。
那一年，她在家里带孩子，他邮回来五十块钱给她，那是一整年的家用。而其他的钱，全部都交给了他的母亲。
后来他的弟弟带了个媳妇回家，媳妇小产，婆婆给她熬鸡汤喝，她想起自己坐月子都没有喝过。
后来，女儿也出生了，刚生出来的时候，哭了几声，接着，哭就没声音了，只能看到她的眼泪和张着的嘴。他们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心脏附近有个小洞，这个后天有可能长合，长合了就没事，没有就要去动手术。他们抱着孩子回家了，两个月后，孩子慢慢有一点点声音了，从此之后也没再去检查过这个问题。
那段时间，是非常难熬的时间。他们租在一个偏远的屋子里，因为便宜，没有床，就用泡沫板垫在地上，上面铺上被子，睡的时候还总能感觉泡沫板是不平的。
孩子吵得睡不好，白天要骑很远的自行车去上班，精神状态非常差。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一个星期休一天，于是他们夫妻和几个弟弟，轮流带孩子。还要花钱向弟弟买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炼奶给孩子吃，因为买不起那么多奶粉。
有一天晚上，他起床给孩子喂奶，孩子却总是把奶壶推开不喝，但是又一直哭，明明就是饿了，他自己尝了一口，是味精。
后来他们把他妈接过去照顾两个孩子，有一天下班比较早，她回到家听到孩子的哭声，进门一看，孩子躺在床上哭，门锁了。邻居出来说，这孩子哭了一下午了，想帮忙哄哄，门又是锁着的。她抱起孩子，孩子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又有一天，她抱着女儿去他弟弟家。他弟弟当时办了一个清洁公司，专门承包洗外墙等工作，赚了不少钱。弟弟的媳妇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凉席上，孩子闹着要吃花生，弟弟站起来去抓了一把过来，没有一颗给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他们换了一个城市，她把孩子送回去给她妈照顾，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三百块钱，叫他帮他保管，她回来的时候上班要用的生活费。
等她回来时，他在房间搂着别的女人，在看三级片。她很生气，却连个商量主意的人都没有。最后，她原谅了他。当然，她留的三百块钱也用完了。
儿子和女儿都在老家，他们安心在外，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去一趟，她很心疼孩子，却又无可奈何，带在身边的成本太高，他们养不起。
他们辗转不同的地方，均以失败告终。在韶关那几年，赚了一笔钱，都花在了盖房子上。那个时候，她很开心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而后，又开始陷入另一个深渊。
他赌博了。
她跟在后面帮他还债。
他说他一定改。
他去跟着别人卖摇头丸，被抓了。
她跟在后面疏通关系，花了所有钱赎他。
他说他只是想赚点钱。
他又开设流动赌场，还不停借钱给前来赌的人，借出去的钱大部分都是找她去向她的弟弟妹妹借来的。
他又失败了，钱全都要不回，还欠了一屁股债，有些债还需要利息。
他依然说不用她管，他会收回来的。
他又开马庄，从中赚取提成，可他突然跟她说他在里面亏了十九万。
她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拿着那些钱又赌了。
她看着这个狭窄的房子，是一个一居室，一室一厅，可面积非常小。是个一楼的房子，因为他要收账，骑着电动车到处转，一楼电动车比较方便收进来。门是卷帘门，开关门非常响。白天开着门，经过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摆设。就三张桌子，一个用来吃饭的，一个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还有一个摆着碗，电饭煲之类。再往里是一个小卧室，一张床，床垫还是歪的，非常不平整，墙上挂着衣服。一个衣柜，一个架子，一个书桌。窗户是糊上的，因为那边是另外一家。卧室旁边是厨房，说是厨房，其实是客厅通往卫生间的过道。一个煤气罐，一个炉子，一个水龙头。厕所非常小，没有热水器，没有花洒，只有一个水龙头和一个坑。
这么多年，住的居然都是这样的房子。
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她花的都是自己的钱，还要给他还债。
她住过泡沫板的床，合租过非常暗的房间，床永远是不平的，没有睡过好觉。甚至，还为了省钱，住进了开的酒店的包房里，直接把一间包房变成了宿舍。而夏天，总会有蟑螂光顾她的床。
女儿打来电话，劝她离婚。她说她还不能，等把钱收回来了再说。其实在心里，她不知道，是舍不得这么一个残缺的家，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一家人的感情，亦或是真的只是为了收回借的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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