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她看到了龙！
须发尽张，五爪强劲的挣开，鳞片纹路细腻，舞动间带动一片幽深的蓝色，就像晕染在缥缈的水墨里。
龙破水而飞，直冲云霄，最后一瞬间，龙扭头撇了一眼身下的波浪翻涌，幽深的眸光直击灵魂。
一头龙，怎么会有那么澄澈的眼神？
妮蒂亚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恍惚间，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嘎吱”摇晃的木床，低矮的房间仿佛跟着摇摇晃晃，黑色的猫咪从角落一跃而起，秸秆屑从它的肚皮下翻飞滕旋。
妮蒂亚低低的喝了一声：“别闹。”踩着木屐去厨房给自己拿早餐。
昨天晚上剩下的半份土豆泥，和刚从家边岩壁上接的清冽的水。
妮蒂亚堆起边角残缺的塑料凳，踩在上面从房梁上面取下一包的严严实实的袋子，小猫甩着尾巴，绕着凳子喵喵直叫。
那是一包过期半个月的猫粮，妮蒂亚不识字，她只知道小猫很喜欢吃这个。吃完之后会慵懒的趴上好久，不会吵她。
妮蒂亚撑着肘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自己的脸颊，想着那个梦，那片让人心悸的深蓝，还有那倒影了整片深蓝的眼睛。
2.
妮蒂亚抱着小猫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起她金色的头发，身后的男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从那些轻浮的眼光与语气中，妮蒂亚知道了自己的身材“很有料”。
妮蒂亚抱着小猫离开了那个勉强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她居住在大山里，可是她想找到梦境里那水汪汪的一片深蓝，于是她离开了。
她没有走出多远，碰到了一个男人，他说妮蒂亚要去的地方叫做海，他可以带她去，并且可以让她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他说，外面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远远不是大山能够相比。
只要妮蒂亚听他的话。
身后的那个语气淫邪的男人被同伴扯了一下，耳语了一番，大概是卖个好价钱一类的话语，那个男人讪讪的离开。
海天在远方连成一片，妮蒂亚吹着海风，却不敢睁开眼睛去凝视那一片波澜壮阔，只要睁开眼睛，便无法抑制的从心里涌起一抹恐惧。
妮蒂亚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摸回了船舱。
她实在无法直视大海。
小猫安静的蜷在她的怀里，没了生气。妮蒂亚呆着的角落，被爪子挠开的包装袋静静趟在地上，猫粮撒了一地。
周围来往的看仓的人投来厌恶的眼神。
纯黑的猫被认为是死神的侍者，当死神降临人间的时候，黑猫会化作死神手里的镰刀，收割生命。
带着一只纯黑的猫，对于出门远行的人无疑是晦气的。
好在妮蒂亚很听话，和其他一同掳来的孩子不同，她不哭不闹，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对于她手里抱着的黑猫，他们也就大发慈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猫死了。
不管妮蒂亚怎么揪它的耳朵，它都不会竖起毛来，不满的连喵几声，然后跳开。
它安静的窝在妮蒂亚的怀里，表情就像在温暖的石头上晒肚皮一样安详，毛色却黯淡了下去，不复光泽。
“它死了。”边上一个男声低低的说，妮蒂亚抬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是一个缚在木桩上的男孩，他的身体被被尼龙绳缠了好几圈，最后在手腕处打了个死结，脸上沾了血迹，看的出来，他激烈反抗过。
黑色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珠，五官精致的不像话。
妮蒂亚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她偷偷听到有人说，这个男孩是欧洲和亚洲的混血儿，这样的货色行情非常紧俏。
虽然他们总是威胁这个男孩说，他要是再闹就把他扔到海里去，不过妮蒂亚想，那些人不会舍得的。
“我可以摸摸它吗？”男孩请求道。
妮蒂亚瞧了瞧男孩被捆的双手，摇了摇头。
她起身蹲在男孩的面前，摸了摸男孩的头，很轻很轻，就像过去给手里的猫顺毛一样。
她凑到男孩的耳边，吐出一个有些晦涩的发音：“龙。”
从见到男孩的第一眼起，男孩的眼睛和梦境重合，妮蒂亚便知道，他是龙。
“龙，好久不见。”
3.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撕扯的帆布呼呼作响，底仓被强力的摧毁，吃水迅速加深，发电机被水浸损，风雨飘摇间，船上的灯光霎时全灭。
大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暴虐姿态疯狂而来，尖叫，谩骂，嚎哭，诸多痛苦与绝望，夹杂着呜呜的风声，门板嘎吱作响。
小孩们被随意的踹翻在地。在生命面前，这些值钱的物件，便一点都不值钱了。
妮蒂亚抱着死去的猫咪瘫坐在地，风浪冲破了夹板，呼啸着拍打过来，妮蒂亚秉着气息，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在这场罕见的暴风雨面前，船只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碎，还没来得及划出这块水域的救生船也被掀翻，惊恐的人们被水淹没，永远的沉睡在这片海底。
妮蒂亚被狂浪卷出，怀里的猫咪脱手，被风浪吞没的那一刻，妮蒂亚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要去见小猫了。
即便是温柔平和的大海，那抹深蓝依然让她恐惧到骨子里，可真正被狂暴的大海包裹，陷入之后，她反倒意外的觉得安详，平和。
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妮蒂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她这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瑰丽的图画。
湛蓝的龙身盘旋而上，轻轻的挥爪便挣脱了所有风暴，直冲向黑压压的云层，撕裂的云层泻下万丈金光，水面金蓝交替，翻涌着压像远方尚还暗黑的苍穹。
被水光修饰过的龙鳞显出夺目的光泽，那是最杰出的画家究其一生也调不出的色彩，龙的身后无数龙卷风升腾，狂妄的直插向天际。
带着一种充斥无上暴力的美感，冲刷所有的罪恶与肮脏。
龙尾摇摆，他张嘴咆哮，龙威浩荡。
他低头看向水面，他看到我了，妮蒂亚想，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坠落感包裹了妮蒂亚。
龙低吼着，冲了下来，所有的浪花温顺的为他开道。
他须发后拂，妮蒂亚看见了他天蓝色的眼珠。
一头龙，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
5.幽黑海底，千年不朽的龙骨横亘在殿门口，大小鱼类从他的骨缝游进游出，他低伏着脑袋，庞大的身躯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一抹虔诚，仿佛至死，他都在守卫这片宫殿。
龙在几千年前的一场浩劫中就此灭绝，当年，他只是一个被遗弃的龙蛋。
龙的寿命悠长，孵化一个龙蛋便需要好几百年。
这海底绵延庞大的遗址，宫殿巍峨，孤独的女孩坐在巨大的宝座上，龙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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