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把这道菜给我扔掉！

  咱俩坐一张桌子的两面，脸对着脸，日式桌子，灯是黄色的。外面的天早黑了。

  你坐在我对面玩手机没看我，我看着你玩手机，一口一口地喝茶。

  你身后人影瞳瞳，都没有脸，只有半个我看着还眼熟，剩下的一个都不认识。我数了一圈，感觉特别多，就没接着数了。那群人也都没什么正色，姿态各异，看着里面还有个人在那吊儿郎当地抽烟。

  我身后就五个人，我爸，我妈，我姥，我老婆，溪溪在角落自己玩呢，诶呀诶呀地瞎喊。我妈他们特肃，也都一边看着你，一边喝茶，没多余的姿态。

  我有点不乐意：咱俩见面，你喊这一群人来干嘛？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玩呢。

  我：早知道你这样，我不把我妈他们喊来了。我妈他们来见你来了。你带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干嘛呀？

  你：这怎么不相关了？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赶紧上菜，吃了饭我们还有事。

  我：你扯淡呢吧？你得跟我妈我爸还有溪溪聊聊，你还没见过他们。

  你：我又不想认识他们。没必要，算了。

  说着，你举杯抬头，对着我妈说：各位长辈，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

  我妈：孩子，以后多来阿姨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你：行嘞！以后多劳烦阿姨！我特能吃，您别嫌弃！

  我妈：不能。你跟我儿子是好朋友，你们俩关系好就行，不用考虑阿姨。

  我妈说这档话的时候，你一手举着水杯，一手扒拉着手机。

  我特来气：你能别玩手机了吗？

  你还是没抬头：好。

  接着，你后面的一个人里伸过来一只手拍你，对着你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你抬头跟我说：得！饭吃不了了。我那边还有事。先撤了！叔叔阿姨，你们多吃点。我先撤了。来，溪溪，让我抱抱。

  溪溪乐着一张脸，刚想往你那里爬，你穿好衣服，带好帽子，转身撤了。后面一群黑彤彤的人，也跟着你走了。

  溪溪没心没肺，还是继续往你座位那里爬。坐在你的座位上，嘿嘿地笑，抱着自己的脚啃。

  我回头，对着我姥说：姥，咱们坐前面来吧。我给你点了个好吃的，你没吃过。

  我姥对着我笑：来了！我爸我妈我老婆，也一起过来了。围坐一桌，我仔细观察了一圈，谁的脸色也没变，还都笑呵呵地，这顿饭还是能吃。

  正寻思，酒先上来了。就我爸喝酒，我给我爸倒了一杯，我不喝，也倒了一杯，是个意思。

  我有话想和我爸说，刚想举杯，又不想说。我爸看出来了，举杯：来，儿子！爹敬你一杯！

  我：拉倒吧！还是儿子敬你！

  我一心酸：爹，让你见笑了！我妈他们一听，脸色悠地一正，望着我和我爸。

  我爹笑地更大：哈哈！这是小事！不重要！路长长，这才哪到哪！来喝一杯。

  我心里更酸：我自己出来傻也就算了，还把你们拉出来，让你们受轻视了，觉得对不起你们。

  我妈插进来：你爸和我没事，你自己别难过。这也正常，我和你爸这么多年，大事小情这么多，都看惯了。倒是你，伤了大心。

  我姥和我老婆，都在旁边听着。我抬头看他们两个，他们都在盯着我看，一动不动。我姥眼神里都是怜悯，含着泪。我老婆眼里乐嘻嘻地，伸手过来摸我的头。

  溪溪把玩具套在了脚上，弄不下来，急的正要要哭不哭。我赶紧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哄。

  孩子一闹，正好把这个事错过去，菜也跟着一道一道地上。我抱着溪溪有一口没一口地喂饭。

  饭过三巡，我看大家胃口还行，我跟我爸偶而喝一杯。

  喝着喝着我有点走神。想起以前我看王朔的《侄女儿书》，后来又看《和我们女儿的谈话》，以为谁都能看懂这玩意，以为谁都当真呢。现在再想一想，目力所及，大概也只有我当真了。

  心里酸。低头看溪溪，这货还是在呵呵地傻笑，吃的身上全是菜汁。我应该是一脸苦笑，心里冒出一句不知道从哪看的名言：谈话，实际上是独白。我暗暗下定决心：我以后要是在解释自己，我就是乌龟王八蛋，龟孙子，傻逼。。。

  正当我自己骂自己骂的爽的时候，我爹喊：你点的什么破菜呀？这么难吃？

  我一低头，这不是给你点的菜吗？抬头大喊：服务员，把这道菜给我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