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人类过分关注自己而生气,因为有人说,“不关注自己还能关注别人吗?”我觉得从前不这样:“享乐主义”从前是指以节制、审慎、波澜不惊为生活方式,现在却是指奢淫、轻浮、不思进取;犬儒曾经是指蔑视肉欲修炼德性的人,现在却是指对现世的一切照单全收的人;特别是对于“愤世嫉俗”这个词语,我不明白还有什么词能表达生活在逆境中的理想主义者的心情,可它现在几乎成了怨天尤人的同义词。语言是思想的精华,那么人类的思想发生了怎样的病变。我怕他们终究会成为《华氏451》里的人类。普罗塔哥拉曾经说过“人是万物的尺度”,可看看这句话在失去哲学内涵后给人带来了怎样的灾难。
不论是观点文还是干货文,茫茫多都是以第二人称口吻跟读者对话,然后与读者寻找共通之处,并一同感慨;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平时就是矫揉造作的那么一类型人,因为他们总是对自己的主观感受耿耿于怀。还有我的身边充斥着嘈杂的电子音和无病呻吟的流行乐,却没有人愿意听一听优美的古典乐。歌颂友情的诗歌寥若晨星,歌颂爱情的诗歌却多如牛毛,不论在哪种类型的电影里导演都喜欢插入爱情。娱乐业以顾客为上帝,广告商也鼓励“做你自己”。我几乎有点讨厌文艺复兴了。人文主义对于高尚者未必是奖章,但对于蒙昧者一定是他们无耻的挡箭牌。“你的善良,必须带点锋芒”“把善良留给懂得感恩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的人道德水平一定不理想,因为他们犯了以下几点错误:1.他们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善良,而且他们低估了获取善良的困难;2.对善良的对象加以挑选;3.将善良功利化。这只是他们龌龊言论里两句比较顺耳的,而他们早已对自己糜烂的价值观习以为常。
2019年是我见过网民们枪口最一致的一年,我从不敢想象他们的步调能整齐划一得像塑料小兵;关于“孙笑川”之流会火起来我只消花了一个月便开始适应了,但对于网友们怎么会义愤填膺地对蔡徐坤口诛笔伐如此之久,这是我大惑不解的。——尽管他们的原因是“爽就可以了”,明明简单得令人发指。
看来价值理性的丧失也不应该纯粹归咎于人文主义的兴起和科技的进步,还有社会基本单位的不断缩小。是人类生活方式的内化带来了孤独空虚,孤独使他们矫揉造作,空虚使他们依仗奶头乐文化生活。
我有鄙视他们的理由,因为我的国家总是对自以为是并惯于自我感动者不吝溢美之辞,媒体也以他们为圭臬大肆宣扬——底下还有一群观众拍手称快,接着便是大型刻奇现场。又是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吃瓜群众敝帚自珍,清人雅士善刀而藏。从我记事起我的家庭就教我做一个伪善者,因为真正的善良者注定曲高和寡,届时还会因为汹涌的委屈染上暴怒,进而失去善良。不得不承认我们国家传授给我的伪善策略是适当的,我因此少了很多痛苦。
在近两天我重读《国家篇》的时候看到的苏格拉底的一句话:“如果正义遭人诽谤,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辩,却袖手旁观不上来帮助,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种罪恶,是奇耻大辱。”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想要改变他人是幼稚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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