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使得外婆发出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发出的喊叫，那声音让任何人听了都觉得疼。
外公在堂屋不安地来回踱步，听着外婆异样的嘶吼，焦躁地又是叹气又是自言自语。他心疼外婆，外婆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她平时都是轻声细语，不急不躁的，而此刻那种喘着粗气又充满哭腔的嘶吼，听得外公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外公想象不到生产的痛苦，更体会不到阵痛带给外婆的力气，他能感受到的是生孩子真难，女人难，男人更难。他等在外面，不知道任何状况，只能听见外婆凄厉的喊叫，他心中除了焦躁还有疑惑，还有不安，所以他觉得女人生孩子，男人最煎熬。
“哎呀！丰收呀！你老是在这儿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好晕，你能坐一会儿吗？”外公他娘扶着脑门说。
“哎呀！娘呀！我这坐不下，秀芸怎么还没生呀？这都喊了一个小时了！唉！”
“你看你急得，你以为女人生孩子跟母鸡下蛋那么快呀！且等着呢！我生你的时候，折腾了一天一夜，她这才刚开始！”
“啊？我的娘呀！一天一夜？你怎么熬的呀？爹？”
“唉！跟你现在一样！你娘现在说的跟你奶奶当时说的一模一样！不过，秀芸喊的不如你娘，你娘那喊声，我们一家子陪着她一夜未睡！”
“马大山，你都不如你儿子疼老婆，你一夜未睡，好像我睡了似的！我不仅没睡，肚子疼了一天一夜，我受了多大的罪，啊！给你生了儿子，你现在还嫌我喊声大，你还是人吗？还有你，马丰收，你是我生的，疼了一天一夜生出来的，你不问问我咋熬的，你问你爹咋熬的！”
“哎呀！我的娘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担心秀芸吗？你生我的时候爹肯定跟我一样，担心你呀！你们生孩子疼，我们等得一样疼，心疼呀！”
“嗯！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吗？女人都得经历这一遭儿，秀芸也一样，过去就好了。老话儿说，能喊能叫才能生娃！只是各人不同，时间有长短，痛快的少受罪，不痛快的多受点儿罪。行了，你别在那儿晃了，去再提一桶玉米芯儿来。”
外公披上外套出去了，他娘在灶前拉着风箱，大锅里冒出一团一团的蒸汽。他娘舀了一盆开水，端进屋里，和产婆以及两个帮忙的邻居一起安抚着外婆。
外公提了一桶玉米芯儿进来了，看见他娘不在堂屋了，急切地问:“爹，娘进去了？秀芸要生了？”
“估计还得等，你继续烧水吧！”
外公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水，锅里开水的嘟嘟声时不时被外婆的叫喊声湮没，外公低着头往灶眼儿里塞玉米芯儿，脸被灶火印的发红，只是眉头紧锁。
“生啦！是个小子！”产婆在里屋扯着嗓子喊，随即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代替了外婆的叫喊声。外公是被他娘的一巴掌拍醒的，被拍醒的还有他爹，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都睡着了。
外公他娘抱着孩子来到堂屋，看见两人都睡着了，就分别在他俩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大山，丰收，醒醒，快看看你儿子和你孙子，多胖乎的小子！”外公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娘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一下子清醒了，说：“秀芸生了，啥时候生的，我怎么睡着了呢？我去看看秀芸！”说着就疾步跑进东屋了。老两口看着孙子的模样，笑的合不拢嘴。
“真俊！好小子！我马家有后喽！”
“秀芸的肚子争气，第一胎就是儿子，是我们家的功臣呀！老头子，你去咱屋里把那个金项圈拿来，这就给娃戴上。”
“行行行，我这就去！你先去西屋，别让孩子吹着风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拿吧！哎呦！我的宝贝孙子呦！”
产婆已经走了，屋里只剩下外婆一人，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在炕上，枕巾湿了一大片，额头和两鬓的湿头发凌乱地粘在一起，紧贴着皮肤。脸煞白煞白的，眼睛闭着，嘴唇起了干皮，一动不动。外公看着外婆虚弱的样子，心疼的眼睛湿湿的。自言自语道:“秀芸，你受苦了，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是我们家的功臣呐！”外公说着话，看见外婆的嘴在动，又说:“秀芸，你想说啥？你想要啥？”外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笑着看着外公，说：“丰收，孩子呢？让我看看！”
外公看见外婆醒了，开心地说：“秀芸，你醒了，孩子？孩子妈抱着呢！你放心，你嘴唇太干了，我去给你倒碗水来，别动啊！等我！”
外婆想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没有力气，于是转了转头，算是活动一下。她看见屋里点了好几盏煤油灯，猜测应该是晚上了，她不知道此刻是几点，是哪一日，生孩子的疼痛已经让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今日明天了。她努力地回想这个过程，发现除了疼就是自己大喊大叫，其他的都没有印象了。
“来，秀芸，快喝口水！”外公端着碗来到炕边，外婆跟他说坐不起来，他又跑到堂屋去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外婆喝水。
“丰收，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经晚上9点多了，你折腾了一整天，不过你比妈痛快，妈说生我的时候折腾了一天一夜，你这没过夜！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盛碗粥？”
“没过夜？我怎么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天了！丰收，我饿了。”
“那我去盛碗粥来！你再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外公起身去了堂屋，然后端着小米粥来了。
原城的产妇整个月子里基本上都是喝小米粥，放点儿红糖，一天吃七八个鸡蛋，月子里基本不吃菜，一是没什么菜，二是月子里吃菜对胃不好。
外公还是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外婆喝小米粥。外婆喝了粥之后，脸色好看了些，她又问：“孩子呢？”外公说：“妈抱着呢！”外婆说：“我想看看孩子！”外公摸了摸外婆的脸，起身去抱孩子。
外公咧着身子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慢慢走着，儿子软软糯糯的小身体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终于走到炕沿儿了，外公喊了外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了她的臂弯里，之后长吁一口气做到了炕沿儿上，看着媳妇儿和儿子。
外婆侧过身子，看着臂弯里的小人儿，小眼睛闭着，小嘴巴抿着，小鼻子一呼一吸，睡得十分香甜。脖子上戴了一个金项圈，大得有些格格不入，外婆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笑着对外公说：“丰收，你看，儿子多可爱呀！”
“嗯嗯，不仅可爱还长得好，你看这鼻子嘴巴，跟你一模一样。好了，孩子也看了，你赶紧睡觉吧！妈刚刚跟我说让你先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就要给儿子喂奶，说是什么开奶，不然咱儿子就没有奶吃了。”
外婆听见了，也像没听见，眼睛还是看着儿子，手臂也不动。外公挪了挪外婆的手臂，把孩子抱起来，说：“秀芸，快睡觉！以后让你看个够，啊！”外婆没有拦着让外公把孩子抱走了，自己躺平闭上了眼睛，她确实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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