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冰城

去冰城

（1）

黎黎说，宁宁，天平又在那吹嘘了。

黎黎说，宁宁，天平那家伙真去过冰城吗？

黎黎说，宁宁，能带我去趟冰城吗？

宁宁微笑。

他早已知道，天平每个星期天都会到晒场上去讲他在冰城的见闻；他还知道，他的妹妹——黎黎从不相信天平说的是真的，且十分向往冰城。每次，黎黎一听到天平吹嘘，就会对宁宁说“能带我去趟冰城吗”这样的话。

宁宁想说，不能，可话到嘴边又住了口。宁宁再次微笑，说：“好。”

冰城，是格林的首都，也是每个格林人的向往。宁宁和黎黎住在火镇，据冰城大约270公里。格林是一个落后的国家，没有火车，没有飞机，甚至汽车都很少见。宁宁和黎黎是镇上的孤儿，想去冰城，比登天还难。

黎黎似乎没听清，似乎习惯了哥哥的“不能”，黎黎眨了眨眼睛。

“可以”，宁宁又说了一遍。

刹那间，黎黎的脸上出现了难以言表的喜悦，大眼睛扑闪扑闪，像初生的太阳那么明亮。

黎黎的喜悦在几秒钟后就被担忧淹没了。

黎黎说，宁宁，我们，怎么去？

黎黎说，宁宁，冰城在哪？

黎黎说，宁宁，在路上我们没有吃的了该怎么办？

宁宁微笑。

他默默地从小窝棚的箱子里掏出了几个粽子、几块年糕——那是他和黎黎去帮人家干活时，人家给的报酬；接着，宁宁又掏出一张地图、一小袋铜币。

宁宁说，我们走着去。

（2）

第二天，黎黎和宁宁趁着天刚蒙蒙亮，就整理好了东西，准备动身。启明星皎洁的亮光照在小窝棚前的石板路上。

宁宁说，从这条路向前走，就可以出火镇，到达石乡。

约莫个把钟头，太阳升起来了。距离石乡只有一步之遥了。

黎黎说，宁宁，我饿了。

宁宁掏出一块年糕递给黎黎。

黎黎说，宁宁，我渴了。宁宁拿出装满水的葫芦送到黎黎面前。

宁宁自己却什么也没吃。

看到黎黎一脸的信赖，看着黎黎眼睛里闪出的喜悦，宁宁打心里自豪。妹妹的快乐也让他坚定了去冰城的决策，这就是歌里唱的“追求”吗，他们要去的冰城就是“诗和远方”吧？

到了石乡，宁宁和黎黎惊奇地发现，石乡的用具、房子、桥、路……全部都是石头做的。联想起家乡火镇的干燥火热，宁宁和黎黎对冰城生出无限的遐想。

宁宁说，黎黎，我们去买两根手杖吧。

黎黎说，好。

宁宁和黎黎向杂货店走去。

货架上，一排崭新的书扑面而来，竟然有《老人与海》！那可是宁宁向往已久的故事啊，他只断断续续听说过一点，却深深迷恋上了大海里的那一艘小船，佩服那个和鲨鱼搏斗的老人。宁宁用那一小袋钱买了两根手杖、几块粑粑、一本《老人与海》，还有一本《贝多芬传》。

整理好行囊，他们穿过一条条小路，来到了石城的边境。向东边望去，也就是冰城的方向，有一大片森林。他们就在森林的边缘歇息了下来。

宁宁说，黎黎，我给你读故事听，好吗？

黎黎说，好啊。

宁宁用他那略略沙哑的、温柔的声音读出了优美的文字。宁宁是认得字的，曾经有个好心的教书先生给宁宁上过一段时间的识字课，宁宁也聪明好学，《老人与海》里的字，他都认得。桑提阿果的硬汉精神深深打动了他。“人生来就不是被打败的”，这句话说得多好！宁宁沉浸在优美的文字中，一直读到太阳下山。

清晨很快到来，微风和日光使宁宁渐渐清醒过来。他推醒了妹妹。

宁宁说，黎黎，醒醒吧。

宁宁说，黎黎，还要赶路呢。

黎黎醒了。

宁宁和黎黎共同吃了一顿愉快的早饭。

宁宁说，黎黎，我们中午再走吧。

宁宁说，黎黎，我想把这两本书读完。

黎黎点头。

整个上午，宁宁都在专注地读书。他懂得了很多以前他不懂的东西，一些模糊的认识好像也在慢慢清晰。对于去冰城，决心也更加坚定了。

中午很快到来。宁宁和黎黎的下一站就是冰城了，可是中间要经过大片大片的森林。

他们不知道，前方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3）

午后，宁宁和黎黎向森林进发。森林是寂静与孤独的藏身之所。向前走几步，一定会听到落叶的沙沙声。路况也很不好，常常会出现一个个断层与斜坡。宁宁和黎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很深的断层。宁宁向下看了看。

宁宁说：“黎黎，我先把你送下去吧。”

宁宁把一根手杖的一头递给黎黎，自己抓着另一头，黎黎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断层壁上凸起的石块。

黎黎平安到达下面，宁宁松了一口气。他把行李扔下去后，自己便小心翼翼地从断层上爬了下去。忽然，他抓住的那块石头松动了，宁宁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黎黎吓呆了。许久，才哭喊起来，哥哥，哥哥！

宁宁感到一条腿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热，又像是被冰冰住了一样冷。他抬了抬腿，一股钻心的疼痛传了上来。他明白自己的腿摔断了。

黎黎说，哥哥！你不要紧吧？大滴大滴的泪水像一颗颗珍珠般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滑了出来。

宁宁微笑，只不过笑得很痛苦。

宁宁说，黎黎，我的腿断了，不能陪你去冰城了。

宁宁说，顺着这条路，一定能到冰城的。

宁宁说，黎黎，你不要管我，你自己去冰城吧。

黎黎哭着说，不，你说过。是你带我去冰城，我不能让你留在这儿！

黎黎更伤心了。哭着哭着，她突然想看看哥哥。她抬起了头。

  啊!她的眼前一片灰暗，只剩下了虚无！

“哥哥！哥哥！”黎黎哭喊，“我看不见了！”

宁宁费力地转头，望着黎黎。天哪！黎黎的大眼睛红红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晶亮的瞳孔只剩下了一片灰暗。宁宁的心碎了。

梦想，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我们一定会到达冰城！宁宁突然说。人生来就不是被打败的！贝多芬不也是双耳失聪了吗？他不也成功了吗？说着，宁宁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制住腿部的疼痛，奇迹般的站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又向冰城前进了。宁宁拄着一根手杖，另一根的一端被黎黎抓住，那一端握在宁宁的手里。

每迈一步，宁宁都要做出一次巨大的努力，一步，一步，又一步……

终于，终于……森林的尽头到了，冰城近在咫尺。

冰城！冰城真的到了！宁宁惊叹：冰城的一切都是冰做成的！他屈服于冰城的凛然寒凉，更迷恋于冰城的清澄魅力……

黎黎说，宁宁，我看不见，怎么办？

宁宁微笑，虽然黎黎看不见。

宁宁说，没关系，我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宁宁略略沙哑的、温柔的声音里冰城晶莹剔透，宫殿雄伟壮观，亭台楼阁亭亭玉立……五颜六色、光彩照人的霓虹灯下，那么多孩子在奔跑——在嬉戏——

依偎着哥哥，不知不觉黎黎睡着了。睡梦中，黎黎睁开了眼睛，黎黎的眼睛里慢慢有了光彩，她惊喜地看到了冰城，看到了冰城美丽的风景。

黎黎拉着宁宁站起来，二人步履轻盈地流连于美丽的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