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棵老槐树

      儿时家乡的村头有棵老槐树，据说有几百年树龄，具体多少年了，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只知道父辈们小时候就已经有了。那个时代的人，还没有保护意识，老槐树经过风霜雨雪的摧残，依然坚强地活着，只不过它的大粗主干里有空心的部分，小时候我们还能挤进去躲猫猫。它的枝叶有时候会有一两枝是干的，可能是被风雷摧折了。

      儿时在树下听老人们讲故事，我常常把老槐树想象成一个具有神通的老爷爷，每当有啥烦心事，我还到树下默默地向老人倾诉，希望得到它的帮助。后来听了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我又想象它就是那棵见证爱情的古槐。每次放学经过它的时候，我都默默地看它抚摸它，真把它当成爷爷一样看待。

      记得那时候邻居的一个小孩子骂我，我追上他，在槐树下使劲儿推倒了他；后来他的姐姐为了给他报仇，趁我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仗着她人高马大，把我按到河边的泥地里；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在老槐树下互相批评着自己的孩子，又打来水，在树下把我浑身洗了个干干净净。小孩子不记仇，仅仅过了几天，我们就又手拉手一起在树下玩耍了。有次见到少年时候的伙伴，提起这个事情，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哈哈！

      我小时候可憨，洗衣服的时候同村大娘逗我，你妈妈对你亲不亲？我说：不亲。她问：为啥？我说，因为她老凶我。不知道大娘是否把这当笑话给别人讲过。夏天的槐树下最热闹，一群小孩去偷苹果回来，一个一个肚子都是鼓鼓的，因为苹果都在衣服里兜着呢，衣服系在腰上。婶子们打趣道：你们是怀孕了吗？纳凉的晚上，小伙伴们各自从家里拿来凉席，铺在树下睡觉，有时候睡不着，我们就起来数星星，俗话说：数星星，不识称。意思是说数过星星的孩子，长大不认识称东西的称；我现在都不认识称，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数过星星吗？长大后地理书告诉我们人眼能够看到的星星有六千多颗，我们那个时候也就数到几百就累了，也许是数不清了，谁知道呢，反正没有一个确切的数目。

      老槐树下，常会坐着一个老人。他是村里的五保户，自己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同村的远房侄女有时照顾他，条件是他的两间小屋留给侄女。他每天孤独地坐着，他的额头和胳膊上都长着比鸡蛋还大的肉瘤子，胳膊上的还下垂着，然而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老人是慈眉善目的。他喜欢给我讲些新奇的故事，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从他那里，我增长了不少见识。他的头有时候会疼，他就拿一个小铁锤子，一下一下咣当咣当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引来我惊奇的目光。现在想来，老人无疑也是个可怜的人！

      再长大些，我家里的二哥已经接替了老人，在树下给我们讲故事，教给我们诗歌，第一次听“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就是在这棵老槐树下。在这里，我知道同村的一个大哥原来是上海领来的孩子，是上山下乡时的知青留下来的；还知道，同村的一个远方奶奶，在坟地里遇到鬼打墙，割完草怎么也走不回家；还知道，谁家的媳妇和婆婆吵架，媳妇被气得住了院。

      后来大家搬家到新村，老槐树已经不在视野里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老槐树被推土机推倒了，旧村已被夷为平地。现在去看，连绵的农田，连一点点旧日的痕迹都找不到，那棵老槐树只能在记忆里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