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荷
这天,小阿尔伯特的心情糟糕极了。
爸爸给他找的女教师玛莎又来上课了。玛莎有一件精致的棕色质料的外套,配着一双整洁的皮鞋,进门时,她总会礼貌地展开裙子的下摆,说着“Guten Morgen Frau”,向阿尔伯特的母亲保里诺微微曲膝。每当那时,阿尔伯特更愿意躲在妈妈宽大的裙裾之后,一面藏起自己的小脑袋,一面盼望着玛莎换下外衣往屋里走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然而不论他如何期望,女教师还是很快进了屋。妈妈给她倒了杯咖啡,把耷拉着脑袋的小阿尔伯特送到她的身旁,微微掩上门,然后,一切麻烦就无可避免地开始。
“阿尔伯特啊,我多么希望你能再用心一些。明年你就要上学了,要学很多很多的单词。到时候,你和你的同学们都必须要自己动手去写。老师还会要求大家一个一个练习。而现在,连这30个字母都说不对,写不全,先生和夫人该有多么担心啊。”
“阿尔伯特,这个字母你又写错了。为什么你不按照我的建议,一边读着它的发音,一边记住它呢?”
“注意力集中,阿尔伯特!我们现在只不过练习了三次,而这三次你却一次都没有念对。噢,也许这么说也不准确——事实上你只‘念’了一次,后两次你竟然连念都念不出来。”
窗外传来了雀鸟叫,还有孩子们在林间草坪上的嬉闹声。其中有个声音唧唧咯咯笑着,显得特别突出,那是阿尔伯特三岁的妹妹玛伽。
平日里,这些声音丝毫吸引不了小阿尔伯特。他只会一个人在客厅的角落里呆着,把积木一次次地搭成钟楼、教堂、大桥、村庄……可是此时,阿尔伯特第一次觉得这些窗外的音响是那么美妙,简直就像妈妈弹奏的钢琴曲一样好听。
他心不在焉地用笔戳着纸面。玛莎刚才说的那个字音,似乎也融进窗外的奏鸣曲中了。
“阿尔伯特?阿尔伯特!”
玛莎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小男孩竟然把纸戳了个洞,更令人气恼的是,这孩子趴在桌上写字的态度,似乎已经完全把自己的教导当做了耳边风。
“阿尔伯特,你又写错了!!”
这一次,玛莎是使用了大音量——她实在是气坏了,或许是那娇弱的胸腔一下子盛进太多气,竟嘭地一下全面爆裂出来。
这声训斥果然唤回了阿尔伯特的注意力,但男孩似乎被吓到了,咬着牙,捏着桌角,持笔的手呆呆举着,看着玛莎。
而女教师也有些意外——这孩子的眼神似乎带上了一种仇视的意味。
下一秒,她本能地推开了阿尔伯特,因为男孩竟然拿着笔,往她的衣服上戳呢。
玛莎推他的力量很轻,与其说是在推这孩子,不如说,是她自己站起身来远离阿尔伯特,同时呵斥他:“你在做什么呀!”
但小阿尔伯特的座椅还是晃了一晃,重心一失,他那有棱角的后脑勺就这样磕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女教师正想上前扶他,但小阿尔伯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他跳开座椅,双手抓起椅背,狠狠地向高高在上的女老师砸了过去。
“噢,天哪,阿尔伯特——”
听到屋内动静、推门进来的母亲正好看到这一副景象:女教师玛莎尖叫着,双肘抬高护着头脸,正向屋子的一角躲去;阿尔伯特的小座椅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上,虽然没有砸到玛莎和他自己,却撞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溅了一地。
母亲连忙向玛莎道歉,可女教师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连屈膝礼都省了,急匆匆地跑出了门。
阿尔伯特本以为母亲是最温柔的,可是这一次,她竟也没能饶过他。当别的孩子已经离开花园,回到各自的家中准备吃饭了,他却仍被罚站在客厅外。妹妹玛伽出去找他玩,却被妈妈叫了回去。
阿尔伯特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玄关处,望着花园里那棵七叶树高高的树杈,就像望着玛莎那高高的举过头顶的手肘。
当夕阳的斜晖笼上远处的村庄,为园圃和房屋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之时,父亲赫尔曼回来了。
他刚进院门就注意到了那个坐在阶梯旁的小小的身影,于是疾步走上前去,一边扶住阿尔伯特的肩膀,拉起他,一边叫妻子:“保里诺,保里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母亲这时也开了门,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
“赫尔曼,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对孩子责罚太重。可是,阿尔伯特这次也实在是太胡闹了。玛莎跑了,我真的很担忧。虽然我们一直都很爱阿尔伯特,可是这样下去,我担心他会被自己的坏脾气给害了呀!”
赫尔曼回头看了看小阿尔伯特。
那棕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小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衣角。虽然男孩并没有说话,但寻求援助的心情明明白白地写在他那小小的脸上。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父亲的影子里,仿佛童话里那个永远只能做配角的小矮人。
“保里诺,答应我,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吧,”赫尔曼对妻子说道,“我会和我们的儿子好好谈谈的。”
第二天,阿尔伯特刚吃完早饭,走到院中,就看到父亲高高的身影从栅栏那边走来。
阿尔伯特眯起眼睛,适应着早晨的阳光,视线聚焦在父亲身上,眼见他逆光穿过草坪、花园,慢慢走近。阿尔伯特的头也越抬越高,直至父亲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手臂伸平,温和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身后整个儿的朝阳。
“阿尔伯特,昨天在仪表店看到一个东西,我当时就想把它带回来给你。”
阿尔伯特认真地看着父亲。
“你看。”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盘,“我今天把它带回来了。”
阿尔伯特接过那个圆盘,低下头,好奇地看着它。这小盘表面有个透明的壳,有些反光,但里面却是暗色的,有一根带着棱角的小针,微微晃动着。
阿尔伯特晃了晃这个小圆盘,他发现,不论他怎么动,盘内那根小针晃来晃去,却始终指向七叶树的方向。
男孩诧异地望向七叶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赫尔曼似乎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伸出双臂,抱起孩子,站起身来,轻轻把他放在七叶树的树杈上,用大手稳稳扶住。
阿尔伯特的视线却没有离开那圆盘,因为他看到,那指针并没有继续指向七叶树,而是指向了远方,就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拽着它似的。
“爸爸!”孩子露出兴奋而惊奇的表情。
赫尔曼看着孩子,慢慢露出笑容。
“这叫做罗盘。”他说,“你看,不论你怎么动,它始终指向一个方向。小阿尔伯特,我总觉得,这个小玩意儿和你有些像呢。”
阿尔伯特诧异地看向父亲。
“你不喜欢玛莎,对不对?”
阿尔伯特怔住了,然而,他很快用力点了点头。
父亲皱了皱鼻子,微微笑着:“玛莎走了,爸爸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为你找其他家庭女教师,除非那位老师是你喜欢的。”
阿尔伯特眨着眼睛,仔细听着。
“但爸爸也希望你遵从自己的方向,就像这罗盘的指针一样,不论你所认定的方向是什么,永远朝着这个方向追寻吧。你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无比的快乐,也会得到主的眷顾。”
父亲脸上的光彩祥和而坚定,阿尔伯特只觉得自己真的同这根罗盘针一样,被什么力量所指引了。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12岁时,阿尔伯特自学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学。
13岁时,他自学了康德的著作。
16岁时,阿尔伯特自学完微积分。
21岁时,他毕业于苏黎世联邦工业大学,26岁时,在瑞士伯尔尼专利局,他提出了光量子假说,完成了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
34岁时,阿尔伯特被聘为柏林洪堡大学教授和普鲁士科学院院士。
此后很多年,他都一直沿着自己所热爱的方向追寻着。他走了很远,很远,远到人们认为他是天才,把他的形象与科学家与教授的形象天然地联系在一起。
然而,阿尔伯特自己,却永远记得那个神秘的罗盘,记得那天温暖的晨光,还有,父亲的微笑。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to walk on stormy seas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注:本故事根据爱因斯坦传记中相关内容改编而成。爱因斯坦丢椅子砸家庭女教师的故事来源于人物传记,但本文中女教师的名字属于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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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to walk on stormy sea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