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我的童年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现在回忆里都是一张张黑白照片,有些泛黄的有些清晰的,有哭的有笑的。童年的记忆抵不住时间的冲刷,已经悄然褪色了。小时候我大部分时间是和姥姥住在一起,姥姥那个土坯房在后院,舅舅家在前院。现在偶尔回老家,姥姥已过世,那个房子竟然还在,只是年久失修,屋顶长满杂草,窗框也塌了。舅舅家早就翻新了,宽敞的大院,高高的围墙,门口还放着两个石头雕塑,大气又敞亮。
童年是孤独的。脑海里经常浮现的画面是雨后的村子。空气中透着些许明亮,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老牛迈着悠然自得的步子。蹄子踩在稀泥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有些泥水又从蹄子中间的缝里挤出来。蹄子踩断了路边的青草,淡淡的草香和牛粪的酸臭,竟然混合出一种自然的味道。对,现在想来,就是自然的味道,没有尾气,没有各种化工厂污染的自然味道。
育红班是在老家上的。记得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每次上课前都要求我们撸起袖子,举起胳膊,她要检查,谁的手没洗,胳膊没洗就要到门口罚站。印象中,我几乎每次都得出去站一会儿,就算上学之前都把胳膊搓红了,到她检查的时候,我依然得罚站。站的姿势是有要求的,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悬空,两条胳膊水平伸开,保持平衡。我保持那个姿势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小伙伴们正在大声的数数,数到五十的小伙伴就能得到老师的表扬,我在门外也认真地跟着他们数,心里想着能得到老师表扬是不是就能进屋坐着了?回头看到屋里的小伙伴在打闹嬉笑,我好想能坐回教室里,和他们一起闹着玩,可我不敢进,进去了老师会把我撵出来。过了几天,他们又在背诵“鹅鹅鹅”我还是在门外,往教室里看了看,没有一个注意我,似乎,我的位置就应该在门外吧。感觉外面的太阳好大,口很渴,阳光刺的有点睁不开眼,于是我跑了。躲进了上学路上的一片玉米地里。玉米杆比那时候的我高很多,我走到最中间,躺在地上,宽宽的叶子挡住了燥热的阳光,地里不知名的虫子吱吱的叫个不停。这里好,这里不用罚站,不用数数,不用看老师的白眼,自从找到那地方,我只要一被罚站就跑去那里睡觉,等他们放学一起回家。
我是知道爸妈存在的,每到快过年的那几天,舅舅家就会来一个穿皮鞋的男人,给我们带来只有过年才见的到的橘子还有糖。他每次都是满脸带笑的看着我,想抱我,我都躲开。我在生他的气,气他带来的橘子特别苦,我吃了几口,苦的受不了都吐在地上了。他扫了眼地上没剥皮被嚼的稀烂的橘子,抬眼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扭过头,背对我,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又笑笑的望着我。现在想来,只清晰的记得那双风尘仆仆的皮鞋和那张笑脸,至于容貌,模糊不清了。
我是知道姐姐存在的。一个表姐来舅舅家玩,舅说她是你姐,我以为是我亲姐。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拉着她,给她表演我最擅长的爬树,夸张的做动作逗她笑,把攒了好久的糖纸都送给她。直到她上厕所,我坚持在门口等,从她说那句“你讨厌,滚”,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姐。那句话里饱含的厌恶让年幼的我深深的体会到,她不是我姐,我是个小丑。
话说我的命是很硬的。有两次差点就成过去式了!村后有一个大鱼塘,小伙伴们都喜欢去坑里游泳。在坑边的斜坡上洒上水,弄了一个滑梯,非常滑。有一天,表哥带着我,和他们同学在里面洗澡,我怕水,一直没学会游泳。我就蹲在岸边给他们看着衣服。坑里有一颗歪倒的树,横在水面上,表哥他们站在泡在水里的树干上,比赛跳水,看看谁在水下憋气时间长。我在岸边很无聊,就来回自己找乐子玩,不小心一下踩到滑梯上,那是这辈子坐的最爽的滑梯。跟着“噗通”一声就进水了,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手忙脚乱的挣扎着,眼前是一片昏黄的水,想大声喊,一张嘴,水疯狂的往里灌,只剩下咕咚咕咚的喝水声。耳朵是沉闷的,很像捂着耳朵打哈欠时候的体验。我惊慌失措,脚踩不到地,手胡乱的挥舞着。越来越没劲了,感觉水的颜色变暗了,渐渐变暗的,应该是把眼睛闭上了吧。再后来我听到周围的大声呼喊,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看到舅舅他们很焦急的看着我。一看到我醒了,“呼啦”一下都围上来了。我想起身,感觉到天旋地转,一张嘴,哇哇的吐出好多水。原来我趴在一头黄牛的背上。它驮着我,来回走了好几趟,终于把我肚子里的水控出来了。
还有一次也是惊险万分。那个时候,我们村,马还是主要交通工具。有一天,舅舅带我骑马去大姨家玩,他在前面骑马,我坐在他后面,抱着他的腰。快要出村口的时候,马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受惊了!马扬起两个前蹄,然后向前疯跑了没几步,一声嘶鸣,突然一个急刹,两条后腿腾空,我和舅舅都飞出去了。不巧的是,我仰面落地,后脑勺正好磕在一截断裂的砖头上。舅舅赶紧呼喊周围的村民帮忙截住那匹马,看到我躺在地上不动,马上抱住我的头,把我揽进怀里,焦急的问我摔哪里了?那时候我头脑清醒的,想给他说,我没事,就是发不声音出来,只是嘴唇动了动。感觉胸闷,有一口气憋在那里让我说不出,也喘不上气来。我看着舅舅,想抱着他,但手和脚都和失去联系了一样,动也不能动,只能拿眼睛看着舅舅。村民送来了个小推车,舅舅把我抱到上面,准备去最近的医院看看。崎岖的路上,来回颠簸,我突然发现那口气顺下去了,“呼”的吐出一口浊气,我坐起来,拍了拍在前面拉车舅舅的肩膀。舅舅一把抱住我“没事了吧?吓死我了,你个兔崽子!”

回忆那几年,清晰的记得老师的短发,刚刚盖过耳朵,至于相貌早就模糊不清。眼前晃动的好多撸起袖子的胳膊,嘈杂嬉笑声中夹杂着稚嫩童声朗诵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老牛睁大它溜圆的大眼,看着我递给它的草,舌头一卷送到嘴里,仿佛嚼口香糖一样,嚼到沫都从嘴边滑下来了,还在咀嚼着。我喜欢看牛的眼,牛的大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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