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时候，高明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摁亮日光灯后，这个冰冷的出租屋才有了些许的暖意，然而，这丝暖意也只是灰暗的天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稍纵即逝。望着空荡荡的出租屋，以及散落在地上翻着盖的空面桶，高明感觉自己就像浩瀚的大海中颠簸的一叶扁舟，孤独、落寞、无助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吞噬着自己。
高明拿出最后一桶面，准备解决今晚的晚餐，却发现唯一的热水瓶是空的。他拿起电水壶，打了一壶水，插上电源，电水壶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烧水的功夫，高明从床上捡起昨天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走向卫生间。没有热水，他只能就着冰凉的自来水来回揉搓，白色的泡沫不断地鼓起又不停地破灭，一如他的梦想。
再不出业绩，拿不到提成，高明这份工作怕又做不长久了，房租、温饱也都会成问题。要是昨天那单成交了该多好啊！都怪自己昨天多管闲事，高明边搓衣服边自责道。
前几天，一对年轻夫妇来到售楼大厅看房子，原本冷清的售楼大厅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燃起了一线生机。女人看上去很年轻，穿了件风衣，纹了眉，打了口红，咖啡色的头发顺溜地披在肩头，似是瀑布一般。男人中等个儿，一脸的倦意，上身穿了个皮夹克，也许是穿久了的缘故，皮夹克已经失去了光泽。
“您好，欢迎光临！”高明见这对夫妇进来，忙不迭地迎上去，教科书式地接待了这对情侣，并适时拿出宣传册递给了他们。夹克男并没有立即看宣传册，而是把宣传册卷成纸筒状捏在手里，倒是风衣女边走边瞅着宣传册上的房子结构与类型。
“哦，我们随便看看，你先忙自己的。”夹克男面无表情地答道。说话间，夹克男被风衣女拉着快步朝大厅中央的楼盘模型走去。来到楼盘模型跟前，夹克男目光游离地随便看了看那些“楼盘”，以表示他没有敷衍年轻的妻子。风衣女围着“楼盘”转了两圈，最终在一幢“高层”跟前驻了脚，眼睛紧盯着眼前的这幢“高楼”，脸上露出了花儿一样的笑容。那幢高楼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安置了些锻炼用的器材，即便那只是健身器材模型，也让风衣女的眼睛放光。很明显，风衣女看中了这幢楼中的一套房子。
“何风，你看这栋高层挺好，有小广场，有健身器材，以后这儿旁边还会开个超市。多好啊！”
原来，夹克男叫何风。何风来到风衣女旁边，仔细打量着这栋楼，眼里却藏着躲闪。
“小月，我们还是回去吧，说不定过段时间房价还会下跌呢。”
原来风衣女叫小月。
“你怎么知道房价会继续下跌，那以后要是房价又涨了呢？”小月反驳道。“你还在纠结你老家的那套房子？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把你爸妈那个老房子卖了，让他们跟我们住，这样，我们既可以照顾他们，我们新房的首付也有了。”
小月这个理由好像说得过去，听着他们的对话，高明心里对小月多了几分赞赏。
“你真愿意让他们来跟我们一起住？”何风用疑惑的眼光凝视着小月，似乎刚才那话不是小月说的，这让高明也有了些迷惑。
“虽然我之前对他们两个老的不好，但我后来想通了，我们以后也会老的，将心比心，我们应该把他们接过来一起照料，更何况，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不照顾你父母，谁来照顾？”小月看着那栋高楼说道，似乎她是在对着高楼说话。
“卖他们的房子是大事，买这儿的房子也是大事，我们得好好思量一下。先回去从长计议吧，我昨天上了个大夜班，现在好困，我想先回去睡一下。”何风侧头望着小月说道。
高明看出来了，他们意见并不统一。如果为了完成业绩而一味鼓动他们买下房子，没准儿以后还会闹矛盾呢。想到这儿，高明便说了句实话：“要不你们再回去商量商量？”
“我就说嘛，买房子这样的大事要好好商量商量的，不能操之过急。”何风顺着高明的话补充道。
临走时，何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他的钥匙忘在大厅的前台那儿。
没过一会儿，何风又折返了回来，在取回钥匙后，他迅速凑近高明：“下次她要是再来，你就说她昨天看中的那套房子已经卖出去了。”说完，要了张高明的名片，快速离开了售楼部。
果然，昨天小月又缠着何风来看之前相中的那套房子。按照何风之前的交代，高明对小月撒了个谎，说上次看的那套房子已经卖出去了。
望着小两口讪讪离去的背影，高明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完全可以站在小月立场，鼓动他们买下那套房子。但很显然，何风有难言之隐，他并不想买，至少目前来说，他还不想买房子。
高明来这个房地产公司快半年了，道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卖出去一套房子，每个月仅仅拿着可怜的基本的工资，生活捉襟见肘，他何尝不想早点多卖几套房子呢。
可就是高明的这种正直与诚实，让他显得与其他同事有些格格不入。别人都是剜墙打洞，想千方设百计地卖房子，可他硬是不想昧着良心去追求所谓的业绩。之前的那份工作干不下去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难不成，这次又要重蹈覆辙？高明有些不敢想象，再过三个星期，就到了老板规定必须出业绩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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