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他点了一根烟。” 我慢慢弯下腰躺在床上,用一只眼睛盯着灯棒。
“他想象自己是在人声喧闹的大街,人很多,街灯的光和其他的光组成五颜六色,他觉得晕眩,他常常在一个人少的地方举起手臂再放下,反复这个动作,不要奇怪,他用无意识的动作来延伸思想。”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起身,已经走出刚才的位置,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他害怕那些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他更怕未成习惯的感情,因为它就要失去。他拿起电话快速拨出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了,他说,是我,爸爸,你还好吗,我想回家了。”
我还是躺着,灯光越来越刺眼,疼的眼睛要流出眼泪。她爬到我的身上温柔的吻我,常常是我吻她而她笑着后退,今天我们做了很多和平时不一样的事。今天我们离开上一个陌生的城市,今天我口述,她来写我的小说,今天我们没有做爱。
我们还是住进很便宜的旅馆,这种旅馆装潢都差不多,基本上没有装潢。它们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曾经有很多的陌生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杯子,马桶,遥控器,床单都有用过的痕迹,即便是这样它们也没有给我久违的温暖感觉。还好有她在,她可以吻我因为她是属于我的,我们必须,也只能这样紧紧在一起。
“你的小说真的很棒,其实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她的头发乱了,我不停地摸着她的耳朵,她会明白。我们决定去街上走走,到很晚再回来,她背对过我换衣服,我从后面抱住她,她的身体可以让我瞬间安定。
“每次抱着你,我感觉我们是存在的。”
她在夜色里变了模样,像笼了一层纱,有一点风吹起她的头发,扬起,四散,漂浮再放下,她喜欢牵着手走在我前面,时不时转过头冲我傻笑。我们说了一些话,路慢慢远了,她开始安静的搂过我的胳膊把头枕着,四周的景色开始大同小异,在等绿灯或者看夜景,总之能停下来的地方,她都像个孩子要钻进我怀里。
她找到一个很多木质阶梯的地方,一级一级之间嵌满灯泡,我们走上去,暖黄色的光泛滥成一条逆流而上的河。我们小心翼翼的走着,灯泡在脚下炫亮,我们站在上面接吻,风大了她的裙摆飘忽不定。
我们掂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回去,在深夜吃美食是一种很美好的欲望,我喜欢葱花和香菜,她喜欢多的醋和肉末。电视机一直开着,吃过饭没多久她去睡了,我翻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外面很静,我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她有时晚上醒来会渴。我把电视调到静音,看花花绿绿的屏幕,我突然很想听歌,那种四周有音箱的舞台或者包厢,放王菲的《梦中人》。
我写东西需要熬夜,但是我很害怕一个人,特别是事情干完却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我常跟她在床上玩到很晚,打牌或者打手机游戏,关了灯她会陪我聊天,她说要等我睡着她才能安心睡。今天她好像忘了这件事,我看着熟睡的她感觉有点陌生,我想到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当怀旧的感情涌出来时我并没有回忆起曾经的朋友和爱的人,我想起了小学时的课本,那些课本里的字都很大。
“今天是星期天,爸爸,妈妈和我去公园野餐。我们早早地出发,公交车上不是十分的拥挤,在路上,太阳公公起床了,小鸟在树枝上唱歌,一阵阵凉爽的风吹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爷爷家的梨树开花了,花瓣粉红色的,像仙女的裙子,花蕊是金黄色的,包裹在花瓣的里面。风一吹,花儿们随着枝条晃动,好像仙子们在跳舞,可真美啊。爷爷说沙沙的风声就是她们的笑声,我和爷爷也一起笑起来......”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乌云已经布满整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了,我趴在窗前看着外面避雨的行人,感觉屋子里的灯光温暖又迷人。”
第二天我醒的很不自然,身体的感觉很累,满脑子觉得活在别人的操纵里。她还没醒,我费力气坐起,屋子里还没有阳光照进来。我先注意到床头的水杯里水还是满的,我打开灯,她很快醒了,用手护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她看到我就扑到在我怀里。她一晚上重了好多。
她早上起来穿衣服很慢,我洗漱好了她才拿着几件换洗的衣服进来扔进盆子里,我从后面抱着她,她一边刷牙一边笑自己的样子很丑。我一直听着水声,从我走出来走到床边在枕头下面找到她的包,到我拉开所有的拉链把里面的钱翻出来塞进我的口袋里。她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很开心,扎着头发走出来,问我要不要去买张地图四处转一转,我盯着手机装作漫不经心,她不停地在说,然后走到床边叠被子,从枕头下面拿出来那个包。
很长时间的沉默,我瞥见她进进出出洗浴室很多次,然后我又听到水声,下一秒她冲到我身边抓住我两边的衣领,
“把钱还给我!把钱还给我啊!”
她抓的很紧我怎么也推不开她,水壶和茶杯都被 她碰到在地,我一直挣脱不开就把她按到床上,她大哭大叫就是不松手。
“神经病!”
我抓住她两个手腕反方向扳过去,她终于松开了手,我抽出口袋里的钱全砸在她身上,
“给你!都给你!”
我冲进洗手间把门摔上,打开莲蓬头,水柱刷的出来,我踢翻那个衣桶,又大喊着不停地把它踢到门上。全身很快湿透,我把拳头狠狠地往墙上砸,隔着水声还是听得见她在哭。我扶着墙慢慢蹲下去,慢慢地水声大了,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她的脚出现在我眼前,她拨开我眼前的头发,她的位置正好水柱冲在头顶,她也淋湿了,她哭着抱紧了我。我把她抱出去放在床上,她的手又不肯松开,我什么也没说,她就让我看着她哭。我突然吻住她,我知道她最怕的是我一走了之,我们用力地接吻,拥抱,抚摸然后做爱。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我们还有些什么。
其实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只不过有时拥有的需要得到证明。我对她总是感到愧疚,她又困了,她在我怀里我抱着她的背轻轻拍着,她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慢慢从轻到重。我努力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记着她的样子,声音,哭肿的眼睛,还有她的身体和她是多么需要我。我真的怕会忘了。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我记得。”
“我想回家了。”
终于还是她先说了出来,我还在等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在犹豫中我看什么都不太清楚。也许我已经见了足够多的世面,说话做事会像一个大人,我知道一个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失败就一切还来得及,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她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承认自己。我想到一个比方,就好像医生给你下了癌症的定论,还有一些日子可以活,你相信他但是你不肯清醒,只是一副等死的样子。你又一次发觉你的人生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你明白,你做到了一些事,你活到如今脑子里装满故事和自问自答。别人说你的人生是失败的,你温和地接受这一切,心底又随时准备捍卫自己的尊严。你的人生是值得的。
“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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