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一个人的村庄

爷爷过世之后，老家就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坚守了。

我的老家在湘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到现在也还没有一条能够让四个轮子的车直达的道路。这个小村庄只有我家十几口人居住，所以我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邻居、发小等概念，也因此几乎没有人觉得它算是一个“村”，大家都叫它“寮”。没有人在意这个并不起眼的“寮”，所以这里除了靠自己盖了几间瓦房后再没有任何改变，祖祖辈辈都是凭肩挑背扛运送生活物资，小孩子上学也是早早起来走几公里山路到达临村的小学。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村庄度过了漫长的童年，那里装满了我成长过程里所有的天真烂漫，却也包含着对贫穷封闭的恐惧和外面广阔世界的向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劳动力渐渐地走出了村庄去外谋生，最后就只剩下了爷爷、奶奶和一只狗留守。那时爷爷奶奶的身体都还硬朗，还能耕种不少田地，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孤独与凄凉，只是经常打电话让儿孙们回去摘菜，含蓄地表达对孩子们的思念。奶奶看到大家拿着麻袋大包小包，像鬼子进村一样采摘各种蔬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慈爱的笑意，仿佛被山风吹过山冈温柔地抚摸，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每一天爷爷奶奶都会一起下地干活，不论事情大小，都是形影不离，而且家里养的一条母狗也会摇摇摆摆地跟在身后。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爷爷一边挥舞锄头还一边跟奶奶讲述着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见闻，奶奶则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还对爷爷打趣一番，爷爷总会一本正经地回应，然后两个人就又开心地大笑。那只母狗也静静地蹲在田埂上，听到两个人爽朗的笑声，就飞快地起身飞奔起来围着他们转圈。

爷爷奶奶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从来没有觉得孤独与无聊。对他们来说，两老保持身体健康，孩子们孝顺懂事，自己又有点事做打发时间，日子过的平平静静，这就足够了。他们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儿孙们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就算村子再小，也不要遗忘了这个生养大家的地方。

可是，村庄正在渐渐地老去，爷爷奶奶也一天一天老去，我们因为求学和工作也离家越来越远。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会陷入一种对死的焦虑，他始终无法用坦然的心态去面对死的问题，因为他放不下奶奶，担心她以后一个人会孤独。

爷爷离开后，我们都希望奶奶能够离开老家，去大家外面一起生活。可是奶奶却固执地坚持一个人留在老家，她说自己身体还好，不想给儿孙增添负担，再者她喜欢了老家的山山水水，喜欢那一让人感到安宁的清静。

奶奶一如既往地去田间地头劳作，用心打理好爷爷曾经栽下的树木，除掉路边阻碍行人的荆棘杂草，在菜园子里种满各色蔬菜，这个小小的“寮”照样齐齐整整，丝毫没有衰败的样子。那只狗还是一样摇摇摆摆地跟在奶奶身后，只是它似乎更加娇了一些，经常在奶奶跟前嘤嘤地叫唤，似乎对奶奶有说不完的话。我想，在奶奶的心里肯定有固守家园的观念，但是她更想给她漂泊在外的儿孙们营造一个温暖的港湾，让大家任何时候回来都能有家的感觉。

又是一年秋分时，看到去年用手机拍下的老家全貌照片，不经意看到田埂上盛开的彼岸花，那一抹明亮的红色让我不禁好奇：今年的花开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