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几年,当我偶然想起这号人物的时候,我已完全记不得他的容貌了,只记得他吹得一手好笛子,唱得一曲好民谣,这两门绝活在周围的村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他住在我外婆家附近一座红砖厂的破窑洞里,大约四十来岁,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周边的人都喊他“窑癫子”,也有可能是“姚癫子”,关于“姚癫子”生平,有段略带传奇色彩的传闻让人觉着津津乐道,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是一场关于爱情的悲剧。
“姚癫子” (姑且这么称呼吧)年轻的时候是某文艺团的男演员,不光人长得俊俏,唱歌、唱曲、乐器演奏也样样拿得出手,在上个世纪80年代里,会这些文雅花活的大多都是些高干子弟,可“姚癫子”是个例外,他一开始只不过是跑腿打杂的边缘人物,但老天爷愿意恩赐他这碗饭,“姚癫子”成天看着这些有底子背景的人练活,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学得有模有样,没事就上后台偷偷拿别人的谱子和乐器哼调唱曲、吹笛拉弦,长久以往,这样一颗天才苗子又怎能藏得住棱角,团里领导也十分爱才,培养一番后就给他转了编制,而“姚癫子”也不负众望的扛起了一片天地,如果故事按照这个脉络发展下去,可能“姚癫子”会成为“姚部长”或者其他什么官,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大约在他二十出头的时候,他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他曾寥寥的和人聊过几句那段过往,听“姚癫子”说,那是他见过最漂亮、最善良、最勇敢的姑娘,具体的容貌和名字不详,在这且称她为小梦吧,在那个纯真年代,男女之间的情感浪漫又直率,一个是刚来团里的高干子弟、优秀女青年,一个是相貌堂堂、多才多艺的有志青年,两人拼一块就是实打实的郎才女貌,团里也有意分配他们两人一起演话剧、唱样板,可谁曾想,这火花碰得有点大,一不留神,小梦怀孕了。
按理说,碰到这事,只要女方家里不反对,上车把票补了也出不了什么大麻烦,可这女方家里的门槛却差点把“姚癫子”磕出一身血泪来,对这个家里一穷二白,无根无土的愣小子,小梦的老爷子起初是一百个不同意,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用现在的话说,就这么一头上等的白菜还被猪白啃了,得知消息的老爷子立马就报案把“姚癫子”给抓起来了,在当年,这事要往大了捅甚至得拉去吃“花生米”,小姑娘也不知哪来的胆魄,情郎前脚被抓走,她跟着就爬窗户准备跳楼,起初是老母亲哭哭啼啼的过来劝,后来是老爷子气急败坏的上来拖,小姑娘这般闹了两次,父母也不松口,于是就在院子里直接上吊,被人救下来后又开始绝食,如此这般换着法子的闹腾,终于还是把自个爹妈吓得妥协了。
因为怀了孕,小梦就只能从团里退出,而好命的“姚癫子”则开始更为积极的往上走,现在老婆孩子有了,热坑头得自己想办法置办起来,总不能一家三口都住集体宿舍吧,可命运的馈赠不仅有价码,还有期限。就在同一天,“姚癫子”不仅失去了一切,也成了后来人们嘴中名副其实的“姚癫子”。
“姚癫子”正式失业的那天,恰好赶上小梦分娩,结果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出血难产,最终一尸两命。没人知道这个男人当时该有多么绝望,也没人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疯的,只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变得像回忆里人们说的那样时而的又哭又笑、时而浑身颤抖,而这个时候,人们是不敢靠近他的,他也不让人靠近,拿起旁边的红砖或者木棍什么的东西胡乱挥舞,我听别人说,他“发癫”时的那个模样像个要咬人的疯狗,眼泪、口水、鼻涕横流,村里开始还以为他是得了狂犬病,可哪有发病好几年都还健在的案例,所以,他大概是真的癫了。
关于“姚癫子”的这个故事,我只记得这么囫囵,但他的笛声和歌喉我却是曾亲耳所闻过的,我想应该是在十几年前的某个黄昏,在万泥湖乡堤岸旁的红砖厂里,那个被命运撕裂了灵魂的中年男人,一边熟练的吹着轻快的短笛,一边哀嚎的唱着悠扬的民歌。
——《本文据真实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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