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第一千棵紫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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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春天里的第一千棵紫荆树也开起密密麻麻的小花时，我又失业了。其实早在春天里的第一千棵柳树也抽出绿芽的时候，同事间就开始传起公司要继续裁员的消息，虽然据上一次的大规模裁员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而从上一次裁员大潮中幸运逃生后，我自己也深知在公司苟延残喘的面前，我们这些小虾米不过也只是在苟且偷生，能挨一天是一天。

裁员的风声愈传愈烈，公司大办公区的氛围也越来越安静，安静到让人不由得心慌。而我虽然向好心提醒自己的领导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到真的被老板约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又闷又难受。

“你也知道行业现在的形势不乐观”，老板这样说道。我心里当然明白，毕竟从上次公司开始裁员并停止业务经营后，我的工作方向就由撰写品牌推广软文转为配合公司的自媒体账号创作行业分析性文章了。公司的困境和难处我都能理解，可我还是从内心里接受不了自己将要面对的被裁的事实。

我是一个怯弱又无能的人，在此前的几次工作经历中吃了不少亏，也长了很多教训。可是这些经历没有让我变得更加强大，反而让我更加畏惧找工作、面试、进入一个新环境这些事情。我没法鼓励自己去坦然面对别人高高在上的审视、诘问甚至冷嘲热讽和羞辱，我不知道自己又会面对什么样的老板和领导，以及自己的生活又会被工作影响到哪种程度。

而现在的公司在之前给我了很多的安全感，在这个城市中等水平的薪资，双休，加班少，人际关系简单，领导们和善友好，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做事……我是一个很容易就知足的人，也因此我如此不情愿离开这个再难觅的“安乐窝”。

只是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残酷，我们部门的裁员竟然是从一个孕妇开始的——虽然大肚待产的她即将休产假，虽然她是公司“元老级”的员工，虽然她的工作能力一直都很棒……却都抵不过公司传达的现实的冰冷和生硬。公司赔偿，员工走人，在这次公司的困境中，这是人事的主要工作，而裁员的结果是整个公司只留数个部门负责人负责维持公司的基本运营。繁华落尽，凄凄惨惨戚戚，我们的公司终于还是和整个行业一起陷入了寒冬。

“如果公司能够撑过去，肯定会优先召回大家重新开展工作的”，老板还说了这样的话。我回以微笑，虽然明白这不过是公司的场面话，却依然在心里傻傻地抱有隐隐的希望。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失去工作，也就失去了底气和安全感。我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家人，他们总是教育我要自强、我谁也不能指望；我该怎么面对变得越来越好的同学和友人，大家要么在学业上更加精深，要么在事业上开始小有成就；我又该怎么去规划接下来的人生——毕竟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

春天里的第一千棵石楠也开花的时候，小区里弥漫起了一股尴尬的味道，一路温度飙升的春天忽然又变了脸，阴云漫天，大风迷眼，寒冷入骨，而我开始了新一轮的求职之旅。在一个上午从东向南又往北的四处奔波中，厚实的呢子大衣也没有给予我足够的温暖，每次进入写字楼电梯梳理头发和妆容时，我总是努力堆起脸上柔和的笑意，我还是得保持住自己最起码的体面。

在那个寒风最盛的中午，我找不到第三家公司的面试地点了，给人事发的消息迟迟不回，在大院子里四处问人，却无人知晓这家公司和他们的办公区。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院子里的树林、小径、广场上来回穿梭，绿叶被大风吹成了滚动的墨团，阴云压在头顶，除了风声，只有让人心惊的安静，这毕竟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科研所的大院子了。最后，我终于放弃了，此时手机已经被冻得快没电了，又冷又饿还牙疼的我没有坐地铁，而是拦了辆出租车就回家了。

压力太大了，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在数天的面试后，从来串门儿的邻居口中得知她在事业单位上班和背后的经历后，我的心里更涩更苦了，此时已经敏感到有些玻璃心的我竟然有一种“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的悲叹。我甚至开始怨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没有别人父母那样的眼界与见识，他们能在孩子的成长中给与正确的规划与指导。而我呢，从小听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那我又该把希望寄托给谁呢，我甚至连背后的依靠都没有，连躲风避雨的所谓“港湾”都没有……那天晚上，我终于崩溃了，我哭肿了双眼。

这些天来，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原来的公司，而梦境中最常出现的画面是我们的公司依然好好地运营着，或是被裁掉的同事们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原来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还是在傻傻地等着公司起死回生、真地呼喊我们重回岗位的一天。你看已经26岁的我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

春天里的第一千棵牡丹也盛开的时候，我没有能看上一眼，焦虑已经完全吞噬掉了我脆弱的灵魂，看天不是天，是乌云密布，看水不是水，是大浪滔天。而在经历了一个接一个的面试后，我的确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自身更多的问题和弱点，却也更加怀疑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也许全都是在走弯路。虽然我总是详细地向面试者解释过去每一次离职的原因，却难掩自己的心虚。从前的我的确有很多任性和莽撞的时候，而经历和视野，更限制了我的思路与格局。可以说今日之苦果，皆是往日所种下。

2019年的春天，在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我并没有实现月薪过万的梦想，甚至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的内心虽然依旧抱有提升学历的渴望，却仍陷在原地。我曾和一个前同事约定，即便日后不能出人头地，也要始终保持努力，也要守住自己的阶层不要继续下滑。她做到了，在艰苦的创业后成功了，还实现了阶层的飞升。而我却失败了，在向人生的底层持续滑落，眼到之处，皆是自己对命运的抱怨。我既盼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却又燃烧着一丝自立自强的不甘心。在这种矛盾的心境中，我的春天逐渐离去。

也许到了夏天，到了夏天也许我就会慢慢地活过来了。到了夏天里的第一千棵石榴树花开的时候，也许我就能笑着抬头看天，抬眼望水了。

最近我总在想，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哪一段才是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就好像在做牙齿的根管治疗时，当尖利的长针刺向牙根时，你始终想不到哪一针会让自己产生痛感，痛得自己尖叫、蹬腿、大汗淋漓。既然想不到也看不透，也就只能紧攥着双手、吊着一口气硬挺过去，而命运的盘，它只管按着时间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