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身陨不夜天 ...
执掌生死的无上邪尊魏无羡,终究没能逃过内心的无比绝望,血洗三千家主百万修士之后,毅然决然地甩开蓝忘机鲜血淋漓的手掌,跃下不夜天断崖,身陨谷底,灰飞烟灭。
他是战争与死亡的化身,也是丧心的代表。众人都骂他是祸害修真界的千古罪人,他的自杀带来了无数的欢欣鼓舞。
身死之后,盖棺定论,尽管世人一谈起他,还是浑身战栗,坐立不安。所论内容大同小异,偶有微弱的异声,也会立刻被压了下去。
只是,每个人的心头,都还有一缕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夷陵老祖魏无羡虽说已身死不夜天,但事成之后,无论是谁,也无法召唤他的残魂。
他的魂魄,也许是被自身的无限绝望给吞噬了,又或者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然而,无上邪尊魏无羡,有翻天灭地、横敌六界之能,他若要抗拒招魂,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一旦他来日元神复位,夺舍重生,届时,仙门百家甚至整个人间必将迎来更加尸山血海的报复和诅咒,陷入暗无天日和腥风血雨之中。
因而,金光善不断上书于正在闭关的仙圣蓝忘机,要求他立刻组织“镇魂”大礼,把一百二十座镇山饕餮压在乱葬岗上,并且举行“招魂”仪式,把魏无羡的魂魄彻底清剿。
蓝忘机什么也没说,既不反对,又不同意,只是在奏折上颤抖写下十二个字:“灰飞烟灭,不可回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魏无羡断然不会干出“夺舍”这种事的。顶多,就是给自己或者江澄捎个梦,或者在阴天时打几个雷,表达一下自己悲愤的心情罢了。
金光善看了他的批复,虽然气恼,但却无可奈何。
就算蓝忘机如今重伤不起,闭关静养,但他毕竟是做了五年仙圣的至尊名士,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也只好就此作罢。
但私底下,他还是派金光瑶秘密将镇山饕餮全部压在了乱葬岗上。
三年后,蓝忘机带着一身尚未结痂的戒鞭痕,御剑飞赴乱葬岗。只因年一诺。当然,这是后话了。
魏无羡悬在断崖上之时,用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封被鲜血染红大半的书信,用力塞进了蓝忘机衣襟中。
“蓝湛……答应……我……一定要……完成上面……的事……” 这是魏无羡第一次落泪。
滚烫的泪滴滑落脸颊,飞旋着坠下万丈深谷。
蓝忘机腮上绷出了青筋数条,琉瞳通红,满眼是泪,他几近哀求般道:“魏婴……回来……”
魏无羡已经感受到了体内急剧膨胀的反噬之力,无数鬼魂狰狞着撕咬着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躯体。满身无一处不痛。他的呼吸已经困难至极,神志也濒临丧失,听觉渐渐衰弱下去。
他心里明白,自己真的是死期将至,无论是谁也救不回自己了。与其被万鬼撕咬成一顿齑粉,彻彻底底堕入魔道,违背了当年与蓝忘机在清河屋顶的约定,到不若自我了结。
他浑身都在颤抖:“蓝湛……放手吧……这是……我自己应……有的……下场,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不归……路,你拉……不回……我的……”
蓝忘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后悔与恐惧。
自己苦苦守护了数年的人,自己曾经不顾一切想要藏起来的人,如今垂垂将死,如同一只被划破了纸面的灯笼,无力地摇曳。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能拉回魏无羡,如果魏无羡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被谷底鬼灵化作灰烬白骨,他该怎么办,该怎么活下去,又该怎么独度漫漫余生……
想至此,他瞳仁放大,哽咽着,颤抖着,道:“魏婴……早在你我初遇月夜姑苏,我就已经倾心于你……这些年,我一直想把带你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可你不愿……”
此时的魏无羡却完全丧失了听觉,察觉不到其他任何声音,灭顶剧痛已经完全吞没了他。
迷惘之间,就看到江澄提着紫光闪烁的三毒,一步步走到崖边,张口不知说了句什么,高高举起剑刃,用尽全力刺入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就在那一刻,用尽最后一丝知觉,甩开了蓝忘机的右臂,携着胸口的三毒,如同落叶一片,缓缓坠入深谷。
闭眼之前,他吸收了亿万鬼灵的反噬血力,榨干了体内所有的灵元,汇聚成了一枚“锁灵符”,把江厌离仍未飘散的魂魄收集了起来,深深封印入阴虎符核心,随着自己一同遁入幽冥地狱……
(解释一下,在本书中,阴虎符并没有被魏无羡销毁)
“魏婴!!!”
随着魏无羡一同死去的,还有蓝忘机的心,活下来的,只有一具行尸走肉的虚伪空壳……
“蓝忘机!你可知魏无羡是何等人?!你可知他犯下了多少滔天大罪?!你可知他欠下的血债有多少?!他自尽于天下人,是最好的结果!你竟然还去拉他,你,你难道也丧心病狂了吗!!”
蓝启仁几近咆哮的怒吼回荡在云深不知处每一个角落。
蓝忘机神色黯然,双目无光,一言不发。
“蓝忘机!含光君!姑苏双璧!”蓝启仁咬牙切齿地列出他的尊号:“你有何面目下地去见蓝氏列祖列宗,你有何面目再待在我姑苏蓝氏,你又有何面目再戴着这些尊号!!好一个‘有匪君子’,好一个‘泽世明珠’啊!!”
蓝忘机似乎已经心死神灭,任凭蓝启仁冲他大发雷霆,侮辱训斥,一不辩解,二不否认,只是默默跪着。
蓝启仁也不再滔滔不绝地训斥于他,只是缓缓蹲下来,凝视着蓝忘机苍白的脸庞,以及他尚未消失的泪痕,道:“忘机,千万不要再去走你父亲的老路啊……”
蓝启仁颤巍起身,双眼含泪:“叔父言尽于此,你自己去领罚吧……”
蓝忘机这才稍稍动了动,左手从剑鞘之中抽出三尺避尘,横执在手,架在颈间。
蓝启仁眉间一蹙,动手拉住他,道:“忘机,你要干什么?”
“领罚。”蓝忘机淡然回答。
“你要自裁?”蓝启仁不可置信地问道,满面惊恐,结结巴巴道:“忘机,你,你……”
蓝忘机道:“罔顾人伦,背弃道义,理当一死,以净师门。”
蓝启仁胡须乱抖,脸色发紫,吼道::“忘机你万万不可如此!”
“理当如此。”
“忘机!今日一事,我已替你隐瞒。魏无羡已经身葬谷底,没人会再深究。你只需领受三十三道戒鞭即可。无需自裁。”
蓝忘机面不改色,道:“叔父,我心既已死,存身何做?”
“蓝忘机!你不仅仅只是他魏无羡一个人的道侣,你也是这天下人的含光君啊!你忘了你当年许下的诺言了吗?‘许我蓝忘机能够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你若是自裁,谁来完成这个诺言?你若是食言,又怎么对得起你爹你娘的在天之灵啊?!”
蓝忘机不言,目光涣散,瞳孔混浊。
蓝启仁叹气不止,劈手夺下避尘,挥挥手:“来人,上罚。”
三十三道戒鞭已毕,蓝忘机自觉跪在寒潭洞中接受三年禁闭养伤。
具体伤的多重,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医师只是道:“三年内不可行动,五年内不可用剑。灵元折损至少三十年。”
蓝启仁赦免了他的三年禁闭,让他回静室修养。可他断然拒绝:“我自愿禁闭,非但是只为了违反家训,更是为了赎罪。”
赎什么罪?大概是为了自己没能保全魏无羡一生平安吧 。
打开魏无羡临死前的那份血染书信,细细读下,但见题为《念湛书》:
“前日梦往昔,心有万思不平,思过往如今,浑然不觉。陈情声声召鬼怪,却无人以琴音相抵,方悟,已年余未见湛君。
贸然入殊途鬼道,姑苏不容,何故于雅正端方。
穷奇道失手弑金子轩,并非婴之所愿,温宁且无错,乃婴心性泄与愤慨有罪。
事后细细想来,直觉有人操纵此事,是何人所为竟不得而知,甚为不解。
婴自知湛厌恶于此,却心有不甘。
何为正道,何为无私?
姑苏蓝氏乃世家表率,石上三千家训,问湛,可服否?
何为服?心之所向而已。灵气为气,怨气亦为气,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此等杂事忧神无处诉说,故书写与湛,不求湛于答复,权当婴自话无赖罢。
与君初识,君著白衣抹额,雅正端方为楷模,却冷若冰霜不言语。
与君再识,君有剑眉星目,浩然正气为人杰,同婴窟底弦绝屠玄武。
与君深识,君执仙剑避尘,忘机琴音泠泠传,不夜天城恩情绝为敌。
乱葬岗上有乱骨,尸鬼为伴阴虎符,前路亦糊涂。
身穿黑衣吹鬼笛,入帘景色冷清清,孤影一人走末途,已无归家路。
忆起与湛会于市集,阿苑甚喜汝,三两头盼无期,仍执著待君访。
婴是否念湛?扪心自问是何意,隐约见白衣抹额,伸手欲触,却又如昙花一现,雾散烟飞,无处寻觅。
君可见,坞中莲花开又落,晴雨残月生几何?
君可闻,陈情笛中惜故思,白骨墨发尽数散。
君可知,枇杷结果时日长,婴似孤魂无处栖。
反噬作代价,不求此书能到君手,只愿身去之后,阿苑平安入姑苏。
望湛授他为人处世,授他雅正端方。
再知不为湛喜,但若君能善待阿苑,婴虽死亦无憾。魏婴,绝笔。”
蓝忘机不觉已泪湿纸墨,哑着嗓子,从嗓子中挤出几个字:“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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