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遮丑
“好，既然发生了，就这样办吧。一阳牵头，江峰和云姝配合，年底的时候咱们这一户一定要保住，千万不能变不良。”在徐力的会议室里，凭着他30多年的银行从业经验，见过的不良贷款比江峰和云姝经手过的正常贷款都要多啊，淡定从容，运筹帷幄。
说完徐力看着垂头丧气的丁一阳，“丁行长，你可要打起精神，事情遇到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丁一阳抬起来头，看着徐力，“是！领导。”
常常有身边人评价他这一优点，丁一阳往往不论心情失落还是高亢，悲伤还是狂喜，总能在一瞬间就平复下来，摆上他那张职业化的扑克脸，当然这一点他自己看不到，只是觉得该认真的时候，就必须得看在眼前、活在当下，瞻前顾后对做事没有任何帮助。
也就两秒钟，丁一阳立刻进入了状态，“那江峰、云姝，你们一起再整理一下三尚科技这笔贷款的资料，咱们抵押率是够了的，而且之前我们也向分行做了书面的风险预警报告，接下来的两个月利息他们是肯定付不出来了。我和徐行马上去分行向风管汇报，看是不是需要马上进入依法清偿的程序。”
丁一阳看徐力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向分行出发了。
车上，徐力问到丁一阳：“常恩没什么事吧？给三尚委贷的那5亿元可是真金白银。虽然滨河小区那项目是拿到了，不过看这个样子，一时半会还动不起来吧，常恩很容易出现流动性问题。”
丁一阳一直没有告诉徐力常恩集团最近的恶况，一来是和惠商银行本来就没有授信业务合作，二来是以防太多人知道常恩的财务情况，会给斯国恩这次渡过难关带来一些未知的阻力。
丁一阳信心满满地回答：“应该有点紧张，不过我看大伯那状态，好像还能把控。”
“那就好。”徐力也没再多问，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对公条线每位客户经理的情况。向来这些群众工作，都是丁一阳做好后，向徐力实时汇报的。
很快到了分行，两人先去侯向前的办公室，没人，一打听出差去了。看到秦凤栖的办公室有其他人在，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里面汇报工作的同事出去后，赶忙敲门进去。
“哦——老徐，快来，今天又有什么好项目啊？”秦凤栖负责风险条线，每次有新项目，徐力是肯定要先和她沟通好了才会上报信审的。不然即耽搁企业客户的时间，又浪费了客户经理的精力。
徐力那张老脸挤到一起，实在为难地吞吞吐吐说：“秦行长，这，这样的——哎，我都不好意思说。”
丁一阳也埋着头，两人的窘态让秦凤栖看在眼里，立马就猜到了大概，“哦？是不是那个三尚科技，还参加过咱们高尔夫球活动的那位薛大老板，走了就不回来了？”
“哎，是的，领导，没回来。”徐力可怜巴巴地望着秦凤栖。
秦凤栖抬着一边眉毛，带着疑惑地继续问：“之前向我汇报的，那个北京来的隐形股东也不接盘了？”
徐力用力点了点头，憋着嘴，没说话。让旁边的丁一阳看在眼里，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就报呗！”说完她拿起电话，“到我这里来一趟。”
没多久，风管总经理周旭进来了。
“之前那笔三尚科技还是不行了。”秦凤栖对周旭说到。
周旭很吃惊，抬了抬眼镜。“啊？不是说没问题了吗？还有什么厉害的北京隐形股东要来。”
徐力无可奈何地对周旭说：“哎——哪有这么容易啊，人家跑来做了一通尽职调查，看没什么赚头。做做样子，拍拍屁股走了。”
周旭揉了揉眼睛，疲惫地看着秦凤栖。“领导，今年总行给咱们分行下的不良和问题贷款红线指标，都已经超了。这3000万元再冒出来，影响会比较大啊。”
秦凤栖盯着徐力和丁一阳，“分行不是才给南门支行新批了3户民营企业吗？”
“嗯，是的。”徐力一脸童叟无欺的表情看着秦凤栖。
周旭见秦凤栖没接着说，只好自己说到：“老徐，今年分行风控压力太大了，你就别来添堵了。南门支行今年做得这么好，争取拿个第一，多拿点年终奖。明年再把这一笔暴出来，你们自己去做做工作，这事我和秦行知道就行了。”
徐力斜着头，神秘地看着秦凤栖：“那领导，这事，就这么办了？”
“办，办，办。还能怎样？难道现在给我暴出来，然后记你们支行一笔，把年终奖扣了啊？”秦凤栖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力，“该遮丑的时候，就要遮嘛。明年开年就反应出来，一年的时间，不一定能收得回来，但反正比今年好。”
周旭接着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依法清偿的程序咱们还是得走了。毕竟借款人已经出现了重大经营变故，咱们不动手其他银行也要动手了，那边配合吧？”
丁一阳点了点头，“态度还挺端正，潜在股东最后走那天我也正好在，吩咐了现在的财务总监和厂长，变更完工商手续后就配合咱们走流程。”
“现在变更手续？其他债权人那里还好好的？没上黑名单？”周旭觉得挺纳闷的。
“嗯，我也觉得这家借款人，撤退得太安静了。”丁一阳回答到。
周旭摸了摸下巴尖上的胡子，“挺专业的嘛，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往往厂里的员工没了工资还要跑市政府去闹。反正盯着嘛，我搞风控这么多年，好像还真没见过哪家不良有这么平静的，闹大是迟早的事。”
秦凤栖坐在位置上向他们摆了摆手，“好啦，见怪不怪了。有什么情况再说吧，周旭你就安排法律保全部走流程。老徐你们派个人帮着弄手续，散了吧，我还要去趟南部新区。”
“哦，领导要去南部新区啊？听说接马区长的人定了？”徐力跟着秦凤栖起身。
“是啊，不是你老乡吗？汪复兴。”
“啊！他啊？真去南部新区了？那可是肥缺啊。”
“呵呵，好了，我出发了，周旭这边安排好。”
“是！领导！”
三人和秦凤栖一起出了办公室，送秦凤栖进了电梯，周旭领着徐力和丁一阳来到法律保全部，交待好后续的事情后，也回自己的办公室忙去了。毕竟这笔金额不大不小、又能压得住的不良贷款，他还真来不及管。西南山钢铁厂和西城担保的连带效应正在渐渐浮现出来，可以说几乎每家支行，今年都相继冒了不良和问题贷款出来。哀鸿遍野，让总行对西城分行，都敲了几次警钟。不过纵观全国各家分行，甚至各家银行，今年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
回支行的路上，丁一阳问徐力：“领导，那这户接下来两个月的利息……”
“综合成本里面扣呗，事好广场本来利息定价就低嘛。”往往在银行里能贷款的企业，已经算市面上比较拿得出手的了。融资的问题帮企业解决了，银行的各项考核指标又瞬息万变，往往都会提前和企业谈一个不超过多少百分比的综合成本，以便贷了款后变通地为银行做贡献。虽然是不成文的君子协定，但为了长期合作、不断贷，大家都还是会商量着照办的。垫付利息这种事，当然更适合民营企业来完成，而且最好还得通过现金缴存的方式去做，帐过不出、没什么痕迹。当然，这也得从上到下点了头，才能去做的。
丁一阳在三尚集团这个事情上，一直很内疚。“领导，确实不好意思，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你那算什么？这都是我遇到过很漂亮的不良贷款了。十年前也有一波，我反正是什么都遇到了。上吊的有、跳楼的有、绑架杀人的都有。银行本来就是个高风险行业，不仅是个人面临的诱惑多，个人面临的风险更多。没事，咱们今年先抹过去，明年好好对付这笔，不要担心，多经历经历不良，有利于成长嘛。”
徐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丁一阳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徐力的话已经让丁一阳敷了两股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徐力对他真是知遇之恩，当然也是他想要涌泉相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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