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快把牛牵回来!小猴子,听到没有,快把牛牵回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喘息着奔向不远处田里的大水牛。
水牛身旁的少年正摆弄着手里的犁,听到喊声,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回望,看到爷爷举着一只手,拖着六十多岁的身躯,沿着田埂,朝他跑过来。
“爷爷,你慢点,别跑。”少年朝老爷子喊了几声。
然而这喊声并没有让老爷子的脚步缓慢下来。
看看老爷子就要到面前,少年蹙着眉说道:“爷爷,什么事这么着急?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跑……”
少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老爷子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到牛跟前,牵起牛就往回走。
少年回过神时,老爷子已经牵着牛走了好几步了。
“爷爷,等等我。”少年喊了一嗓子,急忙扛起犁,快步跟上去。
路上,老爷子一反常态,紧绷着脸。少年虽满腹疑惑,却不敢再开口。
走了一小会儿,牛停下来吃起路边的草。老爷子倒是很有耐心地伫立在一旁观看。此刻老爷子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少年放下肩上的犁,看到老爷子对着牛满面慈祥的样子,撇撇嘴,小声嘀咕:“水牛才是你的亲孙子吧。”
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老爷子看起来倒挺享受,只是身后跟着的少年确实急不可待了。
少年坐在草丘上,翘着个二郎腿抖啊抖,眼珠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知道放哪里。
老爷子斜眼瞅着身旁不安分的少年,最后还是开了口:“你先回去吧。”
少年听了这话,腾一下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犁还挺重的,我先拿回家放着。”
说完,少年扛起犁大踏步往家走。
“回去记得把牛棚清理干净。”老爷子朝着匆忙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
少年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噢,知道了。”
老人与牛回到家,少年卸下肩头的犁,揉捻着酸痛的肩膀走向里屋。父亲正在厨房张罗老爷子的寿宴。
“爸,妈呢?”
“去田里摘菜去了。”
“哦。”
少年拿张小木凳坐在灶坑旁生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将刚刚的事跟父亲说了。
听了儿子的话,父亲猛地抬头,“糟糕,忘记跟你说,今天不能让牛下田耕地。”
“啊?为什么?”少年一脸茫然。
“今天是农历四月初八,不仅是你爷爷的寿辰,还是牛不耕地的日子。”
“牛不耕地?这是个什么说法?”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你爷爷,我也是听他说的。”
少年挠挠头,“怪不得爷爷脸色那么差。”
“也怪我,没早点提醒你。你爷爷不是让你把牛圈清扫干净吗,你把这事干好了,他自然会高兴的。”
少年一听,拔腿冲了出去。
虽然牛圈又脏又臭,不过在父亲的指点下,少年还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将近午时,老爷子慢悠悠地牵着水牛走进牛圈。出来后,老爷子明显愉悦了许多。朝着身旁一脸求表扬的少年甩了句:“干得不错。”
“嘻嘻,爷爷,宴席做好了,快进来吧。”少年咧着嘴,挠了下头。
餐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天黑后,父亲母亲早早睡下了。少年和老爷子围在灶坑旁烧水。
少年磨磨蹭蹭地洗完脚后,给老爷子端了盆热水。
“爷爷,我今早回来后才听爸说今天不能让牛下田耕地的。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就不会那么做了。”
“不怪你,你上小学后就一直跟着你爸妈在城里住,哪里会知道这些。爷爷今早也是急糊涂了。”
“爷爷,为什么农历四月初八牛不耕地呢?”少年身子前倾,伸着头看着老爷子。
“想知道?”老爷子抬眼瞅着少年。
少年使劲点点头。
“那你帮爷爷把这盆洗脚水倒了,我就跟你讲。”
话刚落音,少年端着盆一阵风似的出屋,又一阵风似的坐回原地。盯着对面的老爷子,满眼放光。
老爷子愣了一下,好笑地摇摇头,“还真是个小猴子。”
“那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故事……”
在远古以前,人刚出现不久,天上的玉皇大帝派哞曲星官下凡向人传旨意:每日洗三次脸,吃一顿饭。
哞曲星官来到人间,记错了旨意,说成了:每日洗一次脸,吃三顿饭。
这样一来,人吃的饭就多了,需要开耕更多的土地,干更多的活,才能填饱肚子。然而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人间经常闹饥荒。
玉皇大帝知道后勃然大怒,惩罚哞曲星官下凡做牛,为人们犁田耕地,将功补过。
哞曲星官自知有错,却因为舍不得天上的妻儿,迟迟不肯下凡。因他平日和善,同僚们也不好相逼。
太上老君心生一计,在当月十八日月圆之夜,邀请哞曲星官到月宫赏月,并特意给他做了一辆马车。将近月宫之时,太上老君在后面推了一把,哞曲星官连车带人跌落凡间,落地为牛。
即便如此,变成牛的哞曲星官因为思念天上的妻儿,郁郁寡欢,不愿干活。太上老君向玉皇大帝请旨,若他能勤勤恳恳,辛勤劳作,则特许他在农历四月初八这天回天上与家人团聚。
自此,哞曲星官甘愿劳作,任劳任怨,期盼着与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所以,每年的这天,家家户户都不准牛劳动,并为牛清理牛圈,让他尽情吃草。这既是为了感谢牛一年来的辛勤付出,也是对哞曲星官能一家团聚的祝福。”
听老爷子讲完故事,少年对牛升起了一股浓浓地敬意。但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爷爷,如果那天继续让牛耕地,会怎样?”少年不死心地问道。
“那么哞曲星官就回不了天上与家人团聚了,以后,他就不愿再出力干活了。”
“不会吧,有没有人试过?毕竟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拿木棍挑了挑火。
“前年,下村杨老爷子家的外孙子不信这个邪,非要挑这天让牛下田耕地。杨老爷子苦劝不听。之后,那头牛无论怎么鞭打,都不肯再动。最后无法,只得把它杀了。”
少年听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杨老爷子老伴早逝,女儿也早早嫁了出去,儿子一家在外过活,除了逢年过节,一家人难得见上一面。家里就只剩下那头老黄牛与他相伴。
“很晚了,早点去睡吧,明天你们还要赶早坐车回去。”老爷子说着,用木棍挑土灰将灶坑里的火盖上。
少年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望着黑漆漆地屋顶,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送一家三口坐上车,少年把头伸出窗外,“爷爷,我放假就回来看你。”
车已驶远了,老爷子依旧挥着手,挺着有些驼的背,望着车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
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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