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缘记

相传清末民初年间，在河南某地的一处小山丘上住着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叟，膝下无儿无女，自己开荒种田，与一条养了十来年的大黄狗相依为命。农闲时领着大黄狗在山间狩猎，虽说辛劳却也衣食无忧日有余粮。

老叟心善，时常会将所剩食物接济山下一些贫困村民，故而人缘颇好，村民们都尊称其为黄老。

这一年，河南大旱，百年不遇，滴水未降，颗粒无收。人们早早便断炊绝梁，食草根，啃树皮。食不果腹，艰难度日。入冬以来，灾情更甚，每天都会有人饿死街头，人们四处逃难，凄惨至极。

黄老早早便把家中食物散发干净，入冬前和大黄依靠狩猎加以草根树皮还能勉强度日，入冬后猎物稀少，经常连续几天一无所获，黄老年迈体弱终还是抵御不住饥饿的煎熬病倒了。

这一天下起了大雪，夜幕降临，天色已晚，被大雪覆盖的茅草屋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盏煤油灯，半截小手指长的火苗映照着躺在床上的老黄，老黄时不时的看看紧闭着的木门，满脸焦虑自言自语:都出去一天了，大黄怎么还不回来呀，唉……刚叹完一口气，木门忽然一下子被撞开了，大黄叼着一只野兔走了进来，放到到老黄床边，抖掉身上的雪花，汪，汪，冲老黄发出了两声喜悦的叫声。

老黄急忙侧起身来，伸出手心疼的抚摸着大黄的脑袋，辛苦你了老伙计，这天寒地冻的居然还能捉到兔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黄用舌头舔了舔老黄的手背，转身又走了出去。

老黄捡起地上的野兔，简单处理了一下，大黄往返数次，衔来一些树枝，老黄在被褥底下抓出一把干草，在煤油灯上引燃放进火盆里，生好火后娴熟的烤起了兔子，大黄趴在地上舔食着老黄处理下来的下脚料。

待黄老将野兔烘烤完毕，扯下一大半递给大黄，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下一顿，给，吃顿饱的吧。

大黄舔了舔黄老的手背，摇了摇脑袋，蜷缩在地上欲睡。

黄老将大半块野兔放到大黄头前，爱抚的捋顺着大黄的身子说到:老伙计呀，你也老啦，骨头也嚼不动了，这么下去可扛不住呦，赶紧吃吧，我还指望着你养活嘞。

大黄依旧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你要不吃，那俺也不吃了，咱俩一起饿死算了！黄老眉头微皱，强硬的说到。

大黄这才站起身来，嗅了嗅面前的野兔没有动，而是叼过黄老手里的小半快儿，趴在地上慢慢吃了起来。

黄老抬手轻轻的拍了下大黄的脑袋，叹了口气，唉……你呀。捡起野兔撕下一块放进嘴里，呕嚼着望向窗外，窗外雪花依旧。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也不知道咱们这两把老骨头能不能扛过去，大黄，虽然你只是一条狗，不会说话，可在我心里，你既像我的老朋友、老伙计，又像我的兄弟，我的孩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可惜咱们相守的日子不多喽，也不知道咱俩谁会先走一步，唉！无论是谁先走，剩下的那个都好过不了呦……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大黄的身子，言罢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黄像是听懂了黄老的话，不住的用舌头舔着黄老的手背做以回应，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一人一狗伤感惆怅一番，食用完毕，黄老起身上床睡觉，大黄蜷缩在黄老床前，油灯熄灭，进入梦乡……

睡梦中，黄老忽见窗外金光大作，一相貌威严之大汉浮身窗外，瞬间便穿窗而入，来到黄老床前，黄老大惊，却又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眼睛望着来人。

来人口吐祥和之声:黄老莫惊，本尊乃是据此百里之处续缘山上之山神，今日贸然来访，特有一事相告，三年前有一巨蟒来我庙里，食我贡品，毁我庙宇，断我香火。此物身长四丈，重达数百斤，略有修行，虽未得人身却可口出人言。此物性燥，若修成真身必为祸人间，如今此物正在此处一山洞中冬眠，明日一早大黄便会找到它，并将它拖行至此，此物到此便会苏醒，刚醒之际尚无元气，十分虚弱，黄老只需趁此时将这枚金针打入此物头部即可，切勿有半点迟疑，否则尔等命将休矣！言罢一根光芒四射的金针浮于黄老面前。

山神又言:若食此肉可助尔等安然过冬，并增寿五载，无疾而终。若能将此物体内金丹埋于我庙前，将会让我庙宇在两年内得到修缮重燃香火。我会上达天听，来生为尔等续缘父子情，相守五十载。不过路途凶险，还望黄老三思……

金光渐暗，山神凭空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

第二天一早，黄老被几声犬吟惊醒，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只见大黄咬着一条巨蟒的尾巴吃力的倒行着，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巨蟒的脑袋，同一时间老黄想起昨晚的的怪梦，不由得怔住了。

片刻之后大黄已经将巨蟒尾巴拖进屋来，冲着还在发呆的黄老发出两声兴奋的叫声。

这时巨蟒尾巴忽然蠕动了一下，紧接着快速的溜出门去，与此同时巨蟒的脑袋已经来到黄老床前，脸盆大的脑袋，吐着鲜红的信子，紧紧的盯着黄老。

大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挡在黄老身前，脊背犬毛林立，龇牙咧嘴，冲着巨蟒狂吟，极力的想保护黄老。

巨蟒口吐人言:老头！我在山中潜心修炼，与你素味平生，今日为何将我拖行至此？

黄老双手紧握，感觉手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看竟是昨晚在梦中山神给他的金针，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手起针落，钉进了巨蟒的脑袋。

巨蟒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大黄依旧警惕的盯着地上的巨蟒，生怕它在突然醒过来。

黄老见梦已成真，不由得精神振奋，喜上眉梢，拍了拍大黄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大黄，下辈子你就可以做人嘞，咱们还能做父子嘞。呵呵，这可真是太好了，来！咱们宰蟒做肉喽。

黄老刨开巨蟒肚子后果然发现一粒金丹，黄老将它与在巨蟒头部取出来的金针放在一起收好，开始处理加工起巨蟒尸体，这么一条巨蟒处理起来也颇费功夫，老黄一直忙活到深夜才将整条巨蟒全部制作成熟食，一人一狗饱餐过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黄老将所有蟒肉全部装在一起放到自制的雪橇上又收拾了一些御寒衣物，用绳索栓牢便拽着雪橇和大黄向续缘山进发了。

大雪封山，坎坷难行，在此处生活了十几年的黄老也是举步维艰，走的相当辛苦。

前两天还好，路过附近村庄，给那些留守在村里无力外出逃难的老弱病残留下一些食物，借宿一晚，虽然艰辛却也平安无事。

第三天中午黄老行至距续缘山六十余里处见前方有一支约有二十于人的队伍缓慢走来，有男有女，衣衫褴褛，相互搀扶，甚是可怜，估计是外出逃难的，路过此地。

黄老见此，停下脚步，向人群挥手大喊:喂...！老表们！我这儿有吃的！大家吃点儿东西在上路吧...！

原本缓慢的人群一听黄老说有吃的，顿时犹如离弦之箭，黄河东流，飞奔而来，黄老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人群便蜂拥而至，撞倒黄老，踩踏而过，径直扑向装有食物的雪橇，一个个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一分钟不到便把雪橇翻了个底朝天，嘴里塞的，怀里揣的，衣服包的，连同黄老的御寒衣物全部被哄抢一空。大黄虽有心护主，可面对这势如破竹的人群也无能为力，只能挡在黄老身前冲着人群不住的狂吟。

哄抢过后的人群继续前行，丝毫没有注意地上的黄老，待人群走远后，黄老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腿已经骨折了。黄老望着远去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黄像是知道黄老已经受伤了，咬住黄老的衣服拼命的往刚刚被洗劫过的雪橇上拽，黄老知道大黄的意图，示意大黄松嘴，自己爬上雪橇坐好。愧疚的对大黄说到:对不住了老伙计，连累你了，害得你又得跟我遭罪喽。

大黄凑过身来，依旧舔了舔黄老的手背，然后掉过头去，黄老小心翼翼的将雪橇上的绳索套到大黄胸前，固定好后，大黄开始拉着雪橇缓慢前行，黄老则以手代桨，极力的为大黄减少一些阻力。

走了大半天，已至深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黄老选了一处地势较洼，避风之处停下歇息，此时已是饥寒交迫，体力透支，加上腿伤和连冻带磨，早已皮开肉绽的双手，黄老已经开始意识恍惚了，大黄蜷缩在黄老怀里，黄老紧紧的抱着大黄，一人一狗就在这冰天雪地里相互取暖，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黄老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条，将双手简单包扎了一下，又找了两根短木棍，避免了双手与地皮的直接摩擦，由大黄拉着继续前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三个手持木棍短刀的壮年男子挡住去路。

大黄警惕的盯着来人，脊毛竖立，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黄老面向中间手持短刀的男子问到:三位壮士，老叟现在身无分文，米无一粒，你们拦我一个糟老头子干啥？

男子回到:我们要的不是你，而是它。挥动手里的短刀指向大黄。

黄老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抓住雪橇上的绳子，将大黄拉到身边双手抱住，惊恐的说到:不行！不行！你们绝不能打它的注意！

其中一个手持木棍的男子说到:你这老头儿真不识趣，这年头人都活不下去了，你还在乎一条狗，识相点儿，待会儿我们把它宰了分你一条狗腿，要不然毛都没你的！

此时黄老已经解开了套在大黄身上的绳索，用力向后推了大黄一把，喊到:大黄快跑！

持木棍男子见状大怒，你这老头儿！真不识相！说着一棍打下，正中黄老额头。

黄老惨叫一声，顿时血流满面。

大黄见主人被打，哪里肯走，怒吼一声，扑向持棍男子，一口咬住男子手腕，用力撕扯。男子惨叫连连，木棍也丢到了地上。

持刀男子见状，连忙挥动短刀向大黄砍去，同一时间，另外一名男子也挥动木棍打向大黄。

大黄背部中了一刀，被砍开一个一尺长的伤口，头部又挨了一棍，吃痛松开被咬男子，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鲜血不住的流，染红了一大片雪。

黄老见此，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起身扑向地上的大黄，把它护在身下，双膝跪地，苦苦哀求:三位壮士，我求求你们了，饶了它吧，不要在伤害它了...

被咬男子走过来，怒气难消，恶狠狠的说:看你这老头也活不长了，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今天大爷我就发发善心，送你们一起去极乐世界，免得在这世上遭罪！

言毕，在持刀男子手中拿过短刀向黄老砍去。

此时忽然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风雪交加，三名壮汉在狂风中如同落叶般四下翻滚。

狂风持续了约有半分钟，一切又恢复如初，待三人回过神来，地上除了几摊血迹和雪橇之外哪里还有黄老和大黄的影子。

续缘山上，已成废墟的山神庙前，躺着一人一狗，正是身负重伤的黄老和大黄，黄老缓慢的睁开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目光停留在废墟里斜躺着的山神石象身上。伸手抚摸着身旁奄奄一息的大黄，老泪纵横，即悲又喜。

大黄呀，山神爷显灵啦。边说边极力跪向石象，在贴身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裹，扒开地上积雪，将包裹放入其中。掩埋完毕面朝石象拜了三拜之后便倒在大黄身边气绝而亡。

黄老和大黄的尸体后来被一位嘴角生疮的老太太发现并掩埋。

第二年开春，时常有人看见山神庙前金光闪烁，认定是山神显灵，灾情过后便合力重修了山神庙。

多年过后，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路都变成了一条条平坦的柏油公路。

这天，一辆小轿车停在黄老生前所住山下，从车上下来一对青年夫妻和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孩童。一家三口爬上山来。

男子环视着着山间美景，伸展双臂，满脸陶醉的说到:哇！好亲切！好熟悉的感觉！

孩童也兴奋的到处乱跑，女子紧紧跟在孩童身后，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嗔怪道:你慢点儿跑，看把你爷俩高兴的，上辈子你们不会住在这里吧。

孩童答非所问的说:妈妈，今天去爸爸工厂，那里的叔叔阿姨们我看着都很熟悉。

女子气喘吁吁的说:嗯，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来给你们打工还债来了。

男子开玩笑的说到:那你也欠我们的吧。

女子嗔怒:呸！还指不定谁欠谁的呢。边说边追逐男子，一家三口尽情嬉闹。依稀可见女子嘴角处有一块美人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