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狐狸

书生与狐狸

书生

落难的书生在一片老林中遇见那只小狐狸，它受伤蜷缩在草丛难受的抽搐。正值汴京的冬夜，白茫茫的雪覆盖在上京的途中，又落在失意人的身上，躲无可躲。书生忽动了恻隐之心，把软软的小东西抱在怀里，用破褛的衣襟给它温暖。

是夜，一人一物无处可去，竟在冰雪天靠树而眠。雪夹着雨缓缓落在书生身上，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像是一团火躺在胸口，融化了这漫天的冰冷。他做了个极其美妙的梦，珍馐玉盘，美酒佳人，他穿梭其中，激动得失了心智。忽的心中剧痛，他猛一睁眼，已是云销雨霁，又是新的一天。书生低头却不见怀中之物，身上又多了一件狐裘大衣，心中感念，或是这狐仙显灵，救他一命，否则他定客死他乡，无人问津。

又过去三年，书生埋头书案，悬梁刺股，考中状元，婚配公主，衣锦还乡。一路上敲敲打打，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又到那片森森树林，状元郎挥手止住了器乐之声，一人一马，立于林前，良久才欲挥鞭向前。忽然狂风大作，人歪树斜，马儿受惊纷纷长嘶。天光也暗了下来，林间有物窸窣作响，身后众人吓得瑟瑟发抖。状元郎疑是狐仙，却不敢相信，安抚马儿静静等着。

林中树木慢慢向两面倾斜，空出一条道路。只见一长发飘飘面容模糊的女子一身素衣腾于空中舞蹈，时而蹁跹，袖随风起，有出尘之。众人看呆，下有小吏看得痴迷竟狂笑起来，连连敲锣，手舞足蹈。

状元郎不惊不喜，在马背上默默看这惊鸿一舞。许久，他着了魔似的，双手离了缰绳伸向空中，像是要触碰那面容模糊的女子。女子的身体在刹那间变得透明，她回头，对他似笑非笑，两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声音。状元郎心中剧痛再次袭来，这才回神收回了双手。此时再细瞧空中女子，她愈加透明，像是冬雪堆积的人像，慢慢消融，最后消失不见。一阵风吹过，身后一行人都回神过来，树木合拢，风平浪静。

小厮奉承道金科状元天命所归，连这神灵也为之舞蹈。状元郎昂首不语，令众人继续赶路。这时有人大喊下雪了，他仰面看这精灵似的雪花，有在唇边的遗失者，他细品，顿觉唇干舌燥。再侧头看向那女子出现过的空中，天边的流云似那日见过的小狐狸悄悄经过，状元郎眼角无端落了一滴清泪。

这眼泪当你还我了。

小狐狸

汴京的冬天不像说书人说的那样美丽高贵，倒是冻得狐瑟瑟发抖。小狐狸道行不够却贪玩，不能化为人形便用四个小脚丈量这花花世界。

那日不知触了什么霉头，途经老林却遇见林间几百年不曾出来觅食的独眼虎，几番挣扎小狐狸才侥幸逃脱，可那时已经精疲力竭，她满身血污躺在草丛之中，又遇见那衣衫褴褛的傻书生相救。

那书生真是傻，小心翼翼抱她入怀中，像是相依为命。可谁要和你死在这冰天雪地？她元气恢复后便在书生怀里钻来钻去，可这书生睡得死死的，也抱的她死死的，她累了便用那窥梦的本领看这傻书生做些什么白日梦。

考取功名，衣锦还乡是吗？既然你今日护我，我必当奉还。小狐狸褪下皮毛变作衣裘为他盖上，转眼化作青烟散去。书生醒来只见身上裘，不见手中狐，却不知他身后雪上的脚印从两只变成了四只。

她本是贪玩，要看这呆书生如何做他的状元梦，却不知在何时为书生醉酒伤了神，在书生难过时失了魂。风起时她拨弄他的宣纸，无聊时落在他肩头发呆。长长短短，一去三年。

她本是不能在这人间长留的，却求了树中精灵，以千年修行换这三年陪伴。那人间皇帝在酒宴中赐他良配，清冷的月光下人影如鬼魅，各怀心事，她化作的侍女碰翻了酒杯，书生回头望她，云淡风轻。

你知道我一直在吗？

她太笨，用了三年学了一支舞却还不会说人类的话，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后记

你以为那日是我护你周全，所以耗尽灵力，送我皮毛，堆以雪人，等我归来。今日我归来见你才知，我身无分文赠我银两的背影是你，我被纨绔子弟冒名顶替买醉酒馆送我回家的是你，那日君上赐婚，如水的月光下暗处发抖人影是你，连那书案上不听话的宣纸也是你。

这滴眼泪，就当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