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我缓缓道：“元蘅的事情，她占一成；栾瑾的事情，与她无关。这是你要的答案。”
“我没打算动郑妃，我相信你对她也没有什么敌意，所以不要探究这件事了。好奇心是很危险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我明白。”
我按着她的肩：“不是'我明白'，是'我答应’，我不希望你去自找麻烦。”
她磨不过我：“我，答，应——行了吧？”
其实我对论战也不是完全没把握，只是提前备好第二方案。
我们这一派隶属阴阳家中的五行家。风家与五行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西周末年。
周幽王时，重臣史伯曾提出，五行相杂以生百物。他的一部分族人继承了这个学说，成为后来的五行家。
史伯便预言，不出三年周朝必亡，但气数未尽，仍可以再延续五百年。这一点与风家先祖的预言是一致的。
但他还预言了列国之中齐、楚、秦、晋四国可以称霸；嬴为伯益之后，可以代周。然而气运不稳，或可以人力相抗。
风家第三代宗主便与史伯击掌为誓，五百年后，五行家帮助风家灭秦，风家帮助五行家成为道统。
五百多年过去了，风家见证了他的每一句预言成为现实。
而阴阳之说虽然起源更早，却是在齐宣王时才显达于诸侯。五行家很推崇五德终始说，却不为阴阳正统所接受。又因为吸纳了大量巫觋术士，所授习的五行之术一度被斥为妖法，五行家也被列入异端。
但说到底，学派的生命离不开政治。墨家那么清高，还不是一样要倒卖军火。五行家有西周王统的天然优势，通过向天子和诸侯王进献各种符谶与天象预言很快得到认可。到秦昭襄王末年，攀上了大秦的高枝，五年后，秦王政继位，五行家已经是四朝老臣。
大秦一统后，便成为官方认可的阴阳家正统。
其实阴阳家的论战每天都有。第一层是资格测试，对阴阳家的任何一门理论掌握精熟即可，通过就有旁观斗法与论战的资格。很多学论不学战的弟子都希望早早过了这轮，就可以去旁观斗法，开开眼界。
在我的开小灶下，流枫两年前就过了这项测试，我让他每天观战，对新秀的实力做一份名单给我，侧重记一下记异术和论点。
因为七场的最后一场必须是论道。如果前面的场次展示了自己的论点，那么对手就可以提前准备驳论。
所以有实力开论战的人，都会在前面几轮选择斗法，甚至合并场次。有条件的也会留意一下后起的新秀。
流枫就是起这样一个作用。所以虽然这次是临时挑战，但平时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对大部分新论了如指掌，也提前摸清了各种异术的心法底细。
第二层是五行资质测试，简单的茶水结冰、枯叶重生即可。
第三层是五行相生。比如看起来颇为有些不可思议的茶变醋，其实只是金生水的潮汐置换而已，只要现场有一杯茶一杯醋，就能每一口喝到不一样的浓度——不过根据我的尝试，怎么混合都不会好喝。
第四层是五行相克，主要讲究控制力道。比如金克木，就要同时做到金胜木和木胜金。最低的是把木楔打进铁斧，劈开木楔的同时也撑裂铁斧。但是这样并不能过关。因为按照规定，只有过了前四层，才允许互相挑战。目的就是确保在挑战中能够自如地控制功力，不会造成伤亡。所以“两败俱伤”显然是最差的结果。
但其实也不难，就跟隔山打牛一样，把一段木柴放在竹筒里，一刀下去竹筒劈开木柴完好就算过了。
当初在这一关我拿的是满分，因为我做的是火烧冰塔，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化法。
第五层就是互相挑战的阶段了，如果一个属性练到顶峰，理论上是不受压制的，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相乘相侮的原则，灵活地组合与化解。
只掌握了一两种属性的人即便过了第四层，来第五层也就是看看，或者同属性之间互相切磋一下。
但也有时候，认为自己有实力冲击第六层的人，会在第五层摆擂台。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作品。只要得到六层的长老们的认可，就在实际上自动进入第六层。不过在流程上还要等三天——等待第五层其他人攻擂，攻擂成功就一并进入第六层。
第六层就可以随时发起同层论战。平均每隔七八年都会有人成功突破，进入最高一阶，谈天。
据说也有全程论道的，但除非阴阳家先祖邹衍转世，否则在这一点上占不到半点便宜。
我这次摆下的擂台，名叫墨书水云。
其实我早就想摆擂台来着，连内容和形式也是大概两三年前就确定了。
我打算在阴阳家总部的镜湖上写成百字杂篇，并保存三日，以示对先贤的敬意。
这项工作最耗内力，在笔毫接触水面的一瞬间，水系内力把水冻结成冰，火系内力保证墨汁不凝滞，两重内力同时释放，间隔越短笔力越深，达到真正的“入木三分”。
我的心法传自我娘，以金系内力融合水火。我考虑了很久，什么样的作品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这门心法的特长。冰塔是我早期的想法，太过简单，隔空成冰的法子又不太可控，及至重读庄子中庖丁解牛一章，读到“以无厚入有间”，终于想出这个“冰墨同锋”的主意。
之所以一直未能实施，主要原因是我没时间学轻功，也就没有办法到湖中写字，如果只在岸边写则篇幅不足，气势也不够恢宏。
毕竟如果不能做到十全十美，被第五层的长老驳回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这次事起突然，我却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替代的法子。
我很简洁地对流枫说：“我打算在湖心写几个字，会有一层很薄的冰面，但你需要用轻功带我一下。”
“这——”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说一些不介意的话好像会更尴尬。我就装傻道：“我记得你轻功不错，是有什么困难吗？”
他忙道：“没有。”
“那，属下得罪了，请少主抓稳。”他右手稳稳扶住我的腰，腾跃而起，落于湖心浮冰。随着我的笔势，亦步亦趋。我大概用了半个时辰完成。回岸上后，他额头都起了一层微微的薄汗，我递了块帕子给他，又叫了一个侍从去涮笔。
第五层长老都是行家，听我讲完“无厚入有间”的灵感，拊掌笑道：“后生可畏，看来小友不日就可升入第六阶了。”又问道，“说来也巧，七长老有个弟子明日开擂，小友如果有空可以去切磋。”
我婉拒了。哪有这功夫，论道台上再见吧。
我不敢怠慢，把自己平日最得意的几个论整理了，又遍查典籍，对其中粗疏处进行修补。在论道之前堪堪完成。
到了第三日，除我以外，共有十四人到场。他们都是至少参加过一次论道的五阶弟子，不过参加论道的场次可不值得骄傲，论道次数多，就说明卡在五阶的时间越久。因为只要胜过一次，就可以升为六阶长老。
“现在公布今年的五个辩题。”
“三长老，万物皆五行之一；
四长老，五行相生而相杂；
六长老，阴阳总数相等；
九长老，五行总数相等；
十一长老，五行无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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