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27日】锐邀去幸福酒家喝早茶,在座者尚有老李和另一位陌生男子。
锐说,他想办一房地产开发公司,请我代取一名称。我命以“锐达”,甚合其意。
午后接农友老程电话,言他72岁的岳母病危,已安排在厅里躺着了。
他上午去市区找大女儿要钱,人没有找到。他窝了一肚子气,生借无门,却又无法好想。问我能否想办法调他几百元,以解燃眉之急。
我不得不实话实说,由于我所在的这个集体单位不景气,已经有两年长长没发过工资,我们靠左邻右舍帮忙,将住宅阳台改作小店,卖些油盐酱醋、零食之类维持基本生活,手头上确实没有钱,但我认识的人多,总可以帮他想想办法,看能否筹到,明天上午送去给他。
他说,所有亲戚朋友都到场了,其妻亦已先去。只是他筹不到钱,还没去成。如果明天一早不到场,这个外家头的路就断了,还有脸面跟他们来往么?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挂断了电话。
朋友有困难,我理解。可我当时的处境,因为掌着单位的印章,既要照常上班,又无工资可领,有谁能够理解呢?惟有谙谙抵。
下午为老周办理银行账户,同他一直奔走到17点,始办妥。他叫我去吃饭,我说朋友有急事等我去理,饭就不同你去吃了。他便给了我一百元。要是往昔,我必定会推辞的,可现在蚂蚁上了脚,不得不跺一跺。
老周上了他的3.0轿车,同我打了声招呼,就往椹城中学那边开去了。其妻是该中学的老师,就住在校内的教工宿舍区。
据我所知,老周早些年也是一名中学老师,原本是安安生生教他的书的,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辞去教职,下海做他的建筑老板去了。凭着他以往的同事关系,他专门承建些学校的小工程,可说是吹糠见米,做一项便有一项的收入。
我踩着一部旧单车,在街上缓缓的向北踩去,一路的想该如何才能筹到几百块钱。我的家就在那个方向,但我知道,家里除了书还是书,至多就是那个开印刷厂的朋友送我的那一叠叠的方格稿纸,以及阳台的那间小店,上午进了货下午就身无分文。
好在,因为帮人办事,今天尚未进货,口袋里还揣着120元,加上老周给的,有220元了。
这时候我有点后悔了,如果老周给我那100元的时候,我顺口问他:“我朋友有急用,老周,你多借我三五百元好么?”
按理,日后他还会找我帮忙办事,他又是有钱人,决不会因为三五百元而拒绝我,但我没有这个胆量开口,我同他只不过是工作上的关系,而不是深交。如果我开口向他借钱,他一定会想,这是老虎借猪狗借骨,必定有借无还。或者他还会想,这个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向他索贿,那就更惨。何况,读书明理,我不是那种人!想至此,我心安然。
我正这样一路踩车,一路想,不觉到了龙英街与农林路的交岔路口,我顿觉有了希望,只要我往西再上一个斜坡,不就是食品站了么?
我曾经的同事老何,是我的挚交。朋友有通财之义。何况,这三十多年间,我也曾经多次帮过他?那年他因工程合同纠纷,落难永州,一边打官司,一边找些零活干以保障基本生活,还不是我自费千里送寒衣,让他度过了寒冬?
只不过前段时间,他就和老肖去云南澜沧江畔办沙场去了,至今未归。我知道,找他的家属也一样。
老何的妻子阿惠,也是我们同一条水路的老知青,回城后一直在食品站工作,按月领工薪,捧的是铁饭碗。我和老何的关系,她知根知底。
当我找到阿惠时,她恰好在家做饭。我说:“阿惠,我有急用,你还有私己钱么?”
她对我笑笑,也不吭声,放下手里的锅铲,就进卧房拿出一本粮薄,说:“阿韧,我就400元夹在粮薄里,你全拿去啰!”
我说,有三百元就够了,你留一百元作伙食费吧。他们的两个儿女正在读中学,随时都有可能问她要钱,我总得给她留点余地。
当她将三百元递给我时,也不问我要钱干什么,顺口就道:“够么?不够我向邻居调一千几百给你,明天我再去信用社取回还他。”
够了,我说。我向她挥了挥手,立即将单车踩到公司办公楼锁好,转身就跑到对面楼下,问一个开摩托车载客的汉子:“去岭北调丰村,来去多少钱?”
他看了看我,说:“18元!”我也不好意思还价,说声好,立即上了他的车。这时候,椹城已是万家灯火。
当我进到老程家里时,他正在灯下吃饭,一脸的哀戚。我突然的到来,让他惊喜不已。我将筹到的五百元交到他的手上时,感觉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竟语无伦次地连连道:“韧哥,这回好了,一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他转身进了房,拿出20元,硬押到我的手上,说这是乡俗习惯,要我一定得收下。我只好将他的20元收了,随手就摸出口袋里准备付车费的20元,放到他的餐桌上,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坐摩托车离开了调丰村。
车到岭北,冷冷的北风夹着冷雨迎面而来,我只好微低着头,将脸贴在搭客者的后背,走不上三五里路,我已浑身湿透,冷得发抖。
回到椹城时,街上已经冷清寂静。
一些口无遮拦的人,常常嘲笑读书人,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语气充满了揶揄和讽刺。谁知,这文弱书生,也有救人急难之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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